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幽巷謀殺案 | 上頁 下頁
十七


  「沒有,它太可愛了,不是嗎?」

  她丈夫說:

  「只可惜來一趟太遠了。」

  「是的,如果它在英格蘭附近的話……」

  薩拉用沉悶的嗓音說:

  「不錯,那時它就會變得令人討厭了。一隊隊的人像排在板子上的魚一樣,到處都是!」

  「那自然,」道格拉斯·戈爾德說,「意大利人的交換對現在來講絕對是災難性的,這真讓人討厭。」

  「的確不一樣,是嗎?」

  還是那套刻板的老生常談,沒有一點精彩之處。

  順著海灘不遠的地方,瓦倫丁·錢特裡轉過身子,坐了起來,把一隻手橫放在胸前的泳衣上面。

  她打了個哈欠,一個雖大但又精緻得像貓一樣的哈欠。

  她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海灘這邊,眼光斜過了馬喬裡·戈爾德——若有所思地停留在道格拉斯·戈爾德那有著捲曲金髮的頭上。她款款地扭動起肩膀,說話時,嗓音高得超出了應有的高度。

  「托尼,親愛的——真是美妙絕倫!——這太陽?我以前就該是個太陽的崇拜者——你不這麼看嗎?」

  她丈夫嘟噥了些什麼,不過沒傳到其他人的耳朵裡,瓦倫丁·錢特裡繼續用那拔高了的、拖長的音調說道:

  「把毛巾鋪得稍微平一點兒,可以嗎,親愛的?」

  她使出渾身解數將嬌美的身段擺成各種姿態。道格拉斯·戈爾德開始朝這邊看了,他的眼神裡明顯流露出一股興奮勁兒。

  戈爾德夫人快活地低聲對萊爾小姐耳語道:

  「多漂亮的女人!」

  帕梅拉既樂意於道聽途說,又樂意散佈一些消息,她用更低的聲音回答道:

  「她就是瓦倫丁·錢特裡——你知道,過去是瓦倫丁·戴克斯——她真有一手,是不是?他對她迷戀得不得了——從不允許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戈爾德夫人又朝海灘上望了一眼,而後說道:

  「大海太可愛了——那麼的藍。我覺得現在我們就該到海裡遊上一會兒,你說呢,道格拉斯?」

  可他還盯著瓦倫丁·錢特裡,過了一兩分鐘,才漫不經心地答道:

  「到海裡去?哦,是的,的確該去。先等一會吧。」

  馬喬裡·戈爾德站起身,走到海邊去了。

  瓦倫丁·錢特裡半邊身子轉了一下,眼睛直盯著道格拉斯·戈爾德,粉紅色的嘴唇彎出一絲笑意。

  道格拉斯·戈爾德的脖子有點發紅。

  瓦倫丁·錢特裡說:

  「托尼,親愛的——你可別介意,我想要一小瓶潤膚霜——就在我梳粧檯上——我是說把它拿下來給我——可是個美差呢。」

  中校順從地站起來,大踏步走向旅館。

  馬喬裡·戈爾德跳到了海水裡,大聲嚷道:

  「太棒了!道格拉斯——真暖和,快過來吧。」

  帕梅拉·萊爾沖他說:

  「您不去嗎?」

  他含糊地回答:

  「哦,我要先好好地活動一下。」

  瓦倫丁·錢特裡轉過身子,仰起頭,像是要叫他的丈夫——可他正巧走進了旅館的圍牆。

  「我喜歡最後洗海水浴。」戈爾德先生解釋說。

  錢特裡太太又坐起來,拿過一瓶防曬油,這時她遇到了麻煩——瓶蓋旋得非常緊,似乎跟她別著勁兒。

  她來了脾氣,大聲說:

  「哎呀!——怎麼打不開了!」

  她看著另外幾個人,「我想……」

  一向有騎士風範的波洛剛要站起身,但道格拉斯憑他年輕和反應快的優勢,立即搶先到了她身邊。

  「我能幫您嗎?」

  「噢,謝謝!……」又是那甜膩空洞、拉長了的腔調。

  「您太好了。我想打開什麼東西時特別笨——我好像總是旋錯方向,噢,您打開它了!非常感謝……」

  赫爾克里·波洛暗自好笑。

  他站起身,沿著海灘向反方向漫步而去,他走得不算太遠,但步子很輕閒,當他往回走時,戈爾德夫人從海裡出來了,跟他走在一起。游泳過後,她的臉在一頂奇特而不相配的浴帽下煥發著紅光。

  她一邊喘著氣,一邊說:「我太愛這大海了,它是那麼溫暖、可愛。」看得出,她是個非常熱心的弄潮者。

  她說:「道格拉斯和我對海水浴都特別著迷,他可以在水裡面一呆就是幾個小時。」

  說話的時候,赫爾克里·波洛的眼睛滑過她的肩頭,落在海灘那邊那位熱心的弄潮者,道格拉斯·戈爾德先生的身上,他正坐在那兒和瓦倫丁·錢特裡聊天呢。

  他的妻子說: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還不來……」

  她的聲音裡帶著孩子般的困惑不解。

  波洛若有所思地看著瓦倫丁·錢特裡,他覺得換了別的女人在這種時候同樣也會說上幾句的。

  他聽到身邊的戈爾德夫人深吸了一口氣。

  她聲音冰冷地說:

  「在我看來她的確很吸引人,不過道格拉斯不會喜歡那類女人的。」

  赫爾克里·波洛沒有回答。

  戈爾德夫人又一頭紮進海裡。

  她離開了海岸,劃得比較緩慢,但是非常平穩。能看得出,她對海水是多麼地喜歡。

  波洛沿著原路向海灘上那群人走去。

  那兒又來了一個人,老將軍巴恩斯,他是個常常與年輕人混在一塊兒的退伍軍人。現在他正坐在帕梅拉和薩拉中間,和帕梅拉不無誇張地談論著各類醜聞。

  錢特裡中校完成他的使命回來了,他和道格拉斯·戈爾德分坐在瓦倫丁的兩側。

  瓦倫丁在兩個男人中間坐得筆直,用她那甜膩、拉長的腔調輕鬆地談著,不時把頭先轉向這個男人,而後又轉向另一個。

  她剛講完了一則軼事。

  「你猜那個傻男人說了些什麼?『雖然可能只有一分鐘的時間,可我無論到哪兒都會把你記在心中,夫人!』對吧?托尼?你知道,我覺得他太和氣了,我可不相信這是個和氣的世界——我是說,每個人都對我這麼好——我不知道是為什麼——他們就是如此。不過我跟托尼說過——你還記得吧,親愛的?——『托尼,如果你想有所妒忌的話,就應該妒忌那個看門人。』因為他太令人欽慕了。」

  停了一會兒,道格拉斯·戈爾德說:「真是好人呐——有些看門人。」

  「噢,是的——儘管他遇到了那麼多麻煩——一大堆的麻煩事——看上去卻很高興能幫我的忙。」

  道格拉斯·戈爾德說:

  「那並不奇怪,我敢肯定,什麼人都會甘願為您效勞的。」

  她興奮地嚷起來:「您真是太好了!托尼,你聽到了嗎?」

  錢特裡中校嘟噥了一句。

  他妻子歎息道:

  「托尼可從來不說這些漂亮話——是不是,我的乖乖?」

  她用白皙的染了紅指甲的手撥亂了他的一頭黑髮。

  他突然斜了她一眼,她低聲說:

  「我真不明白他是怎麼容忍我的,他非常聰明——雖然頭腦裡絕對要發狂了——我常常胡言亂語,而他好像從不介意,沒有人介意我怎麼做或怎麼說——每個人都寬容我,我敢肯定這對我沒什麼好處。」

  錢特裡中校跟她另一側的男人說:「海裡游泳的是您太太?」

  「是的,可能到了我和她一塊游泳的時候了。」

  瓦倫丁不太滿意,「可在這太陽底下多愜意呀,您不必就到海裡去吧。托尼,親愛的,我不太想洗海水浴了——反正不在這第一天,我估計會著涼的,不過你現在為什麼不到海裡去遊游泳呢,托尼,親愛的?——你去的時候戈爾德先生會留在這兒陪我的。」

  錢特裡冷冷地說:

  「不了,謝謝,現在還不到時候,您的妻子好像在沖您招手呢,戈爾德。」

  瓦倫丁說:

  「您妻子游得非常出色,我相信她是那種做什麼像什麼、特別能幹的女人。這些人常常能唬住我,因為我覺得她們看不起我。我不論做什麼都是一團糟——可以說是個十足的笨瓜,是不是,托尼,親愛的?」

  可錢特裡先生還只是嘟嘟囔囔地。

  他妻子深情地低語,「你太體貼人了,不願意承認這一點,男人們都忠誠得令人驚訝——我最喜歡他們這樣,我覺得男人比女人還要忠誠——他們從不提及齷齪的事,可說到女人,我覺得她們的氣量太小了。」

  薩拉·布萊克把身子轉向波洛這邊。

  她咬著牙,低聲說:

  「要找小家子氣的例子,那位可愛的錢特裡夫人無論如何都絕對合適!這女人完全是個白癡!我想瓦倫丁·錢特裡是我遇到過的最愚蠢的那類女人,她除了說說『托尼親愛的』和轉轉眼珠兒之外,什麼事都幹不了。我懷疑她腦袋裡是不是塞滿了爛棉花。」

  波洛揚起了他富於表情的眉毛。

  「Unpeuseve!(法文,意為:未免嚴重了點。)」

  「噢,是啊。如果您願意的話,完全可以說她是個真正的『惡婦人』,她自然有她的手腕兒!她能離了男人一個人呆著嗎?她丈夫還是一副雷公嘴臉。」

  波洛放眼眺望著大海,說:

  「戈爾德夫人游得很不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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