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懸崖山莊奇案 | 上頁 下頁
一二


  波洛停了下來,用食指點著我說:

  「想一想,」他說,「我們只要稍微想一想,黑斯廷斯。我們有多少障礙,我們受到多少束縛!在罪行發生之後去搜捕兇手,那倒不在話下。至少在我來說是易如反掌的。殺人犯行兇的過程,也就是他簽名留姓的過程。但這裡並沒有發生什麼案件——當然,太平無事是再好也沒有了。可是要在一個案子發生之前就去偵破它,倒確實如墮煙海,棘手得很呢。

  「我們要達到的第一個目標是什麼呢?是小姐的人身安全。這不容易,是的,很不容易,黑斯廷斯。我們無法從早到晚盯住她——甚至連派一個全副武裝的警察去給她當警衛都辦不到。況且我們總不能在一位姑娘的香閨裡過夜吧?這件事何其難也!

  「不過有一件事我們可以辦得到,那就是人為地給兇手作案增添困難。我們可以使小姐警覺起來,並且在她身邊安置一個同她形影不離的見證人。要越過這兩重防線來行兇,那兇手非得是個精於此道的老手不可。」

  他頓了一頓,用一種迥然不同的語氣說:

  「可是我所擔心的,黑斯廷斯——」

  「是什麼?」

  「我所擔心的是他恰恰是個老謀深算的行家!這種想法叫我很不安。嗯,我根本無法高枕無憂。」

  「波洛,」我說,「聽你這麼說連我都緊張起來了。」

  「我難道不緊張?聽我說,我的朋友。那份報紙,就是剛才那份《聖盧週報》被打開看過。你猜它被翻開在哪一頁上?是這麼一頁,那頁上有一則短訊,說『在美琪旅館小憩的旅客中有赫爾克里·波洛先生和黑斯廷斯上尉。』假設——讓我們來假設一下有人看過這則消息,他們知道我的名字——人人都熟悉我的名字……」

  「巴克利小姐並不知道。」我笑著說。

  「她是個淺薄的小鬼——不算。一個嚴肅的人,一個罪犯,就一定知道我的名字,並會為之渾身發抖!他會憂心忡忡地問自己一大堆疑神疑鬼的問題。他曾經四次企圖奪走小姐的性命,而如今一切罪犯的剋星赫爾克里·波洛來到了近旁。他會問他自己:『這是巧合嗎?』一想到可能並非巧合,他便會恐懼了。接下去他會怎麼辦呢?」

  「藏匿起他的殺機,銷聲匿跡。」我提出這種設想。

  「對,對——但如果他真的膽大包天,就會立即下手,不再浪費時間。在我還沒來得及調查清楚之前——砰!小姐死了。這種事情,一個心狠手毒的人是幹得出來的。」

  「你為什麼認為不是巴克利小姐而是別人看了那則消息呢?」

  「注意到那則短訊的不是巴克利小姐。當我說出我的姓名時她一點反應都沒有。甚至一點印象都沒有,臉上毫無表情。再說她告訴我們說她打開報紙只不過想看看潮訊而已,可是那一頁上並沒有潮汐時刻表啊。」

  「你懷疑是那所房子裡的人?」

  「那所房子裡的,或者接近那所房子的人。因為對後者來說,到客廳裡去翻看報紙並非是什麼難事——那扇落地大玻璃窗一直開著。巴克利小姐的那些朋友們無疑時常通過那扇窗門進進出出的。」

  「你形成什麼想法沒有?可有什麼疑點嗎?」

  波洛攤開雙手,說:

  「沒有。跟我早先預見的一樣,動機不明。這正是那個未遂兇手不被發現的保證。這也說明了今天上午他為什麼敢於如此大膽地行動。從表面上看,誰都沒有理由盼望小尼克死亡。她的財產?懸崖山莊?房子在尼克死後將傳給她表哥,但是難道他竟這樣迫不及待地想得到這所已經高價抵押出去的破敗古老的老房子?他甚至不會願意在這所房子裡安家。須知他不姓巴克利,對這所故居並沒有什麼感情。我們得去見見這位查爾斯·維斯。

  「接下去是那位太太——尼克的知心朋友,那位有一雙神思恍惚的眼睛和聖母般冷漠神情的女人——」

  「你也有這種感覺?」我有點奇怪。

  「她跟這件事有沒有關係呢?她對你說她的朋友是個喜歡撒謊的人(真是妙不可言)。為什麼她要這麼對你講呢?是否擔心尼克會說出什麼對她不利的話來?她跟汽車事故有關係嗎?還是她只是以汽車的事做個例子來暗示另外某件事也純屬虛構,而那件事恰恰是她害怕被查究的?是否有人破壞過那輛汽車的刹車裝置?如果有的話,她是否知情?

  「再就是那位派頭十足的美少年拉紮勒斯先生。他有什麼可疑之處呢?他有那麼華美不凡的汽車和那麼多的錢,跟這個案子會有什麼樣的牽連呢?查林傑中校——」

  「他沒有什麼嫌疑,」我趕忙說,「這點我可以肯定。他是個地地道道的男子漢大丈夫。」

  「這大概只是因為他曾經在你認為是高尚的名牌學校裡受過教育。幸而我是個外國人,不受這種偏見的束縛,從而能夠比較客觀地進行調查。但我也承認,很難發現查林傑中校與這些事情有什麼關係。事實上,我現在還看不出他有什麼嫌疑。」

  「他當然不會有什麼嫌疑的。」我激動地說。

  波洛沉思地看著我。

  「你對我的影響真是大得不可估量,黑斯廷斯。你有一種專門把事情搞錯的本能,連我也常常差點看錯。你是一個完完全全值得崇敬的人:忠誠老實,輕信不疑,嫉惡如仇,重視榮譽,一門心思地往無賴惡棍設下的圈套裡鑽。你是這樣一種優秀人物,他們在把錢投資到十分可疑的油田裡或是根本不存在的金礦中之前從來不會三思而行。而那些騙局也就因為有成百上千像你這樣的人,才得以維持不敗。啊,這樣看來,我得把那個查林傑中校好好研究一番才是,你喚醒了我的疑心病。」

  「我親愛的波洛,」我不禁怒形於色地喊了起來,「你簡直荒謬絕倫!像我這樣一個跑遍全世界的人——」

  「是啊,從不汲取教訓。」波洛悻然地說,「這雖然奇怪,卻正是事實。」

  「要是我真像你剛才說的那樣是個傻瓜,我怎麼會在阿根廷成功呢?」

  「別發火,我的朋友。你在阿根廷的確搞出了一點名堂——你和你妻子。」

  「貝拉總是根據我的判斷行事的。」

  「她的聰明跟她的芳容一樣出色,」波洛說,「我們別爭了,朋友,看,前面就是巴克利小姐說起過的莫特先生的車行。只要進去問幾個問題,汽車是失修還是被破壞的便可以立見分曉。」

  我們走了進去。波洛說是巴克利小姐介紹他來的。問了幾個有關租用汽車的問題之後,波洛很自然地把話題轉到不久前巴克利小姐的汽車損壞的事情上。車行老闆高聲說,那是他見過的最特別的故障。我不懂機械,我猜波洛比我更不懂。所以車行老闆的那一席充滿學術味的解釋像是對牛彈琴。不過事實和結論已經足夠明白無誤了:汽車被人擺弄過,破壞的方式十分簡便,用不了幾分鐘。

  「瞧,是這樣。」我們走出車行時波洛說,「小尼克沒有說謊。黑斯廷斯,我的朋友,這一切真是饒有興味。」

  「現在我們做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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