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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隻黑畫眉(5)


  波洛逐漸把話題從她那貪心的憤慨上引開。這其實是無心的不公正!希爾大大感到傷心、憤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蓋斯科因先生嗜財如命已是盡人皆知的秘密。據說他拒絕了他惟一的兄弟的幫助。希爾太大可能對此事了如指掌。

  「您是問洛裡默醫生來找他的那件事?」希爾大大問道。

  「我知道有關他兄弟的事。我想是他的兄弟想和好。幾年前他們大吵了一架之後就沒有來往過。」

  「我知道。」波洛說,「是不是蓋斯科因先生一口回絕了?」

  「是這麼回事,」希爾太太點點頭說,「『亨利?』他咕噥著,『什麼亨利?好多年沒見了,不想見。亨利,愛吵架的傢伙。』就說了這些。」

  接著她又談起她自己的不滿以及已故蓋斯科因的律師對她的冷淡態度。

  波洛費勁地想了個辦法,不顯唐突地打斷了她,然後離開了。

  吃過晚餐,他又去了溫布爾登多塞特大街喬治·洛裡默醫生家。

  醫生在家。赫爾克里·波洛被領進外科診室。他立即看到喬治·洛裡默醫生迎了出來,顯然他在吃晚飯。

  「醫生,我不是病人。」波洛解釋道,「我到這兒來也許有些不合適……我歲數大了,喜歡直來直去,我看不上律師們那套繞彎子的方法。」

  這一番開場白果然引起了洛裡默的興趣。這位醫生中等身材,鬍子刮得乾乾淨淨,棕色的頭髮,眼睫毛幾乎是白色的,因此眼睛看起來明亮有神。他舉止大方得體。

  「律師們?」他揚了揚眉毛說,「是很討厭!您的話倒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親愛的先生。請坐。,』波洛坐了下來,拿出他的工作證遞給醫生。

  喬治·洛裡默的白睫毛動了動。

  波洛身體向前傾,故作神秘他說:「我的許多主顧都是女人。」

  「這不足為怪。」喬治·洛裡默醫生眨了眨眼睛說道。

  「正像你說的不足為怪。」波洛點點頭,「女人不信任警方,她們更信任私人偵探。她們不希望把她們的事公佈於眾。幾天前有位上了歲數的女人去我那兒諮詢。她對許多年前曾和她吵翻的丈夫的突然死亡感到很難過。她丈夫就是你的叔叔——死去的蓋斯科因先生。」喬治·洛裡默臉漲得通紅。

  「我的叔叔?胡說!他的妻子許多年前就死了。」

  「不是你叔叔安東尼·蓋斯科因先生,而是你的亨利。

  蓋斯科因叔叔。」

  「亨利叔叔?但他從沒結過婚啊!」

  「哦,不,他結過婚。」赫爾克里·波洛不動聲色地扯著謊,「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這位女士還帶了她和你叔叔的結婚證書。」

  「謊言!」喬治·洛裡默歇斯底里地叫道。他的臉像梅果一樣紅。「我不相信。你厚顏無恥一派胡言。」

  「這太糟糕了,是不是?」波洛說,「你殺了人卻什麼也得不到。」

  「殺人?」洛裡默聲音顫抖地反問道,他慘白的眼睛充滿了恐懼。

  「順便說一下,」波洛說,「我又看到你吃黑刺莓果了。多麼愚蠢的習慣。據說黑刺莓果富含維生素,但有時它會是致命的。我想這個東西會讓人上絞刑架的——那就是你,洛裡默醫生。」

  「我的朋友,你知道嗎?你的錯誤在於你想當然的假設。」爾克裡·波洛像個演說家一樣揮著手,直視著桌子對面的那個人。「一個處於極度悲哀的人不會去嘗試他未做過的事情,他只會機械地遵循以住的習慣。處於極度悲哀的人是會穿著睡衣出去吃飯一……但睡衣應該是他自己的,而不是別人的,一個不喜歡濃湯、板油布盯黑刺莓果的人一天晚上卻把這幾樣都點了。你會說因為他當時神情恍餾,心不在焉。但我要說這種人只會機械地遵照以往的習慣點食物。

  「好了,你還有什麼其它的解釋嗎?我實在想不出其它更充分的解釋。當時我很焦慮!整件事情都不大對勁兒,不符合常規!我喜歡井井有條,喜歡凡事都符合規律。蓋斯科因的晚餐點法使我坐立不安。

  「接著聽說這人不知為什麼多年來頭一次打破了星期二、星期四去就餐的習慣,而且從此不見了蹤影。我不喜歡失蹤這個解釋。我心中閃過一絲奇怪的念頭——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人一定是死了。我作了調查證實了他的死亡。他死時衣著整潔,換句話說是爛魚上抹了太多的調味汁!

  「三日那天有人七點鐘在國王大街看到了他,他七點半在餐館吃的飯,兩小時後死亡。沒有任何他殺的疑點,胃裡的食物化驗也證明了死亡時間,還有那封再巧不過的信,大多的調味汁!讓人根本看不到魚!

  「親愛的侄子寫了這封信,親愛的侄子有不在現場的可靠的證據。很簡單的死亡——從樓梯上摔下來致死。究竟是簡單的意外事故還是不費吹灰之力的謀殺?人們會確信無疑他說是前者。

  「親愛的侄子是惟一在世的親人,親愛的侄子會繼承……但有什麼可以繼承的嗎?叔叔窮得出了名。

  「但叔叔有個兄弟,這個兄弟娶了個有錢的女人。他注在金斯頓希爾一幢富麗豪華的別墅裡。這樣看來他那有錢的妻子死後會留給他她全部的財產。看看這個有趣的鏈條——富有的妻子把錢留給安東尼,安東尼再留給亨利,亨利最後給喬治———個合乎情理的完美的鏈條。」

  「理論上毫無破綻可言。」博寧頓說,「但你都做了什麼工作呢?」

  「一旦你知道……你就會達到目的。亨利用餐後兩小時死去,這就是問題之所在。但假設這頓飯不是晚餐而是午餐,站在喬治的角度想一想,喬治需要錢……迫切地需要。

  安東尼·蓋斯科因已經奄奄一息,但他的死對喬治沒什麼好處,他的財產要留給亨利,而亨利·蓋斯科因不知會活多少年,因此亨利也必須死……越早越好……但必須死在安東尼之後。同時喬治必須有不在作案現場的證據。亨利有每週兩晚去一家餐館就餐的習慣,這啟發了喬治,他很謹慎,首先嘗試了一下。他喬裝成他的叔叔星期一出現在餐館,沒有任何破綻,那兒的人都把他當成了他的叔叔,他滿意了。接著他等待著安東尼叔叔死去。時機一到,就在十一月二日下午給他叔叔寫了封信落款日是三日。當天下午他去市區拜訪他的叔叔,實施了他的計劃。猛地一推,亨利叔叔滾下樓梯,接著又翻遍房間找出他寫的那封信塞到叔叔的晨衣口袋裡。七點半他出現在加蘭特恩德沃餐館,胳腮鬍鬚,濃濃的眉毛,這樣人們會認為亨利·蓋斯科因先生在七點三十分還活著。然後他在洗手間魔術般換了裝,瘋狂地開著車趕回溫布爾登,玩了一晚上橋牌——絕妙的不在現場的證據。」

  博甯頓先生看著他。

  「但如何解釋信封上的郵戳呢?」

  「哦,很簡單,郵戳模糊不清,為什麼?有人用燈煙把十一月二日改成了十一月三日,除非特意去看否則不會發現的。最後還有黑畫眉。」

  「黑畫眉?」

  「餡餅裡的二十四隻黑畫眉,正式些說是黑刺莓果!你明白嗎?喬治終究不是個優秀的演員。你還記得那個渾身塗得黑黑的演奧賽羅的傢伙嗎?喬治也是這樣,他長得像他叔叔,走路姿勢像他叔叔,說起話來像他叔叔,臉上還有他叔叔那樣的鬍鬚和眉毛,但他卻忘記了吃也要像他的叔叔。

  他按自己的飲食習慣點了自己喜歡吃的菜,黑刺莓果染黑了他的牙齒……但屍體的牙齒卻沒有一絲黑刺莓果染黑的痕跡,解剖屍體時也沒有黑刺莓果。我今天問了,喬治很愚蠢,還留著鬍鬚和所有那天用的化妝品。哦,如果你仔細尋找會發現很多線索、證據。我拜訪了喬治,他亂了手腳,這就夠了。當時他還在吃黑刺莓果,貪吃的傢伙,對食物極其講究。如果我說的沒錯的話,貪吃會讓他上絞刑架的。」

  一個女侍者端上兩份黑刺莓果和蘋果餡餅。

  「把它拿走!」博寧頓說,「人不能太認真。來一小份西米布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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