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無妄之災 | 上頁 下頁


  「這件事讓你非常不安嗎,親愛的?」

  「我不知道,」海斯特說。「我不太知道我有什麼感受。」

  關妲在電話機旁讓開,海斯特撥號。

  「請接克瑞格醫生。是的。是的。我是海斯特·阿吉爾。」

  停了一下子,然後她說:

  「是你嗎,唐納德?……我打電話想告訴你我今晚不能跟你去聽演講……不,我沒生病——不是這,只是——呃,只是我們——我們得到了一項相當奇怪的消息。」

  克瑞格醫生再度說話。

  海斯特頭轉向她父親。她手遮住話筒對他說:

  「這不是秘密,是嗎?」

  「不,」裡奧緩緩說道。「不是,不完全是個秘密——哦,我只要唐納德暫時自己知道就好了,不要說出去,或許吧。你知道謠言是怎麼傳出去,越傳越誇大的。」

  「是的,我知道。」她再度對著話筒講話。「就一方面來說我想大概可以說是好消息,唐納德,但是——這相當令人心煩。我不想在電話中講……不,不,不要過來……請——

  不要。不要今天晚上。明天找個時間好了。是關於——傑克。

  是的——是的——我哥哥——只是我們發現他終究並沒有殺我母親……但是請不要說出去,唐納德,不要告訴任何人,我明天會告訴你……不,唐納德,不……我今天晚上就是沒有辦法見你——你也一樣不能見。拜託。還有,什麼都不要說。」

  她放下話筒,示意要關妲接班。

  關姐要求接通一個乾口的電話號碼。裡奧溫和地說:

  「為什麼你不跟唐納德去聽演講?可以讓你鬆弛一下。」

  「我不想去,爸爸。我不能去。」

  裡奧說:

  「你說——你給他並不是好消息的印象。可是你知道,海斯特,並不是這樣的。我們都感到吃驚。但是我們全都非常高興——非常慶倖……我們還能怎麼樣?」

  「這正是我們要說的,是嗎?」海斯特說。

  裡奧警告說:

  「我親愛的孩子——」

  「但是並非事實,是嗎?」海斯特說。「並不是好消息。只是非常讓人苦惱的消息。」

  關旭說:

  「麥可接通了。」

  裡奧再度過去接過話筒。他像剛剛跟他女兒說的一樣跟他兒子說話。但是接收這個消息的對方反應跟瑪麗·杜蘭特相當不同。這一位沒有異議、驚訝或是不相信。取而代之的是快速的接受。

  「搞什麼飛機!」麥可說。「隔了這麼久?失蹤的證人!哎呀呀,傑克那天晚上可是倒黴透了。」

  裡奧再度說話。麥可聽著。

  「是的,」他說,「我同意你的看法。我們最好儘快聚在一起,而且找馬歇爾來提供我們意見。」他突然短笑一聲,裡奧打從他還是個在窗外花園裡玩耍的小男孩時起就記得十分清楚的笑聲。「猜猜看?」他說。「我們哪一個幹的?」

  裡奧放下聽筒,突兀地離開電話機。

  「他說什麼?」關妲說。

  裡奧告訴她。

  「依我看,那是個愚蠢的玩笑。」關妲說。

  裡奧迅速瞄了她一眼。「或許,」他溫和地說,「完全不是開玩笑。」

  瑪麗越過房間地面,摘下幾朵菊花瓶裡垂落的花瓣。她小心地把它們放進廢紙簍裡。她是一個個子高高、外表平靜的二十七歲少婦,儘管臉上沒有皺紋,看起來卻比實際年齡大,或許是因為她那嚴肅的成熟性格。她有好看的容貌,沒有令人心蕩神馳的魅力。五官正常,皮膚好,亮藍的眼睛,金色的頭髮梳離她的顏面在頸後挽成一個大髻;一種恰好在當時流行的髮型,雖然她並非因為流行才梳理成這樣子的。她是個一向堅守她自己風格的女人。她的外表就像她的房子一樣:整潔、保養良好。任何灰塵或是零亂的東西部令她不安。

  坐在輪椅上的男人看著她小心的把枯萎的花瓣丟掉,綻出微微扭曲的微笑。

  「還是一樣愛整潔,」他說。「一切各就各位,有條不紊。」

  他笑出聲來,笑聲中微微帶著惡意。然而瑪麗·杜蘭特全然不受干擾。

  「我確實喜歡整潔,」她同意說。「你知道,菲,如果這屋子亂糟糟的像肉攤子一樣,你自己也不會喜歡的。」

  她丈夫有點怨氣地說:

  「呃,反正我又沒機會把它弄得亂糟糟的。」

  他們婚後不久,菲利普·杜蘭特便成了小兒麻痹症的犧牲品。對深愛他的瑪麗來說,他變成了她的孩子兼丈夫。他有時候對她佔有性的愛微微感到尷尬。他太太沒有想像力,不瞭解她從他對她的依賴中獲得的樂趣有時候令他感到苦惱。

  他迅速地接下去說話,仿佛怕她會說出同情憐惜的話來。

  「我得說你父親的消息真叫人無法形容!隔了這麼久的時間!你怎麼能這麼平靜?」

  「我想大概是我幾乎不能理解吧……這麼不尋常。起初我簡直無法相信爸爸說的。如果是海斯特,我一定認為是她想像出來的。你知道海斯特是什麼樣子的。」

  菲利普·杜蘭特臉上的怨氣消失了一些。他溫柔地說:

  「一個熱情的女人,存心在生活中尋煩惱,煩惱當然被她找著了。」

  瑪麗對這項分析一揮手。別人的性格她不感興趣。

  她懷疑地說:「我想大概是真的吧?你不認為這個人可能是想像出來的吧?」

  「心不在焉的科學家?這樣想是很好,」菲利普說,「不過看來安德魯·馬歇爾是把這件事當真。而且馬歇爾是個很精明的律師,我來告訴你。」

  瑪麗·杜蘭特皺起眉頭說:「這件事實際上有什麼意義,菲?」

  菲利普說:「這表示傑克會完全洗清罪名。也就是說,如果當局滿意的活——而我推斷這不會有任何問題。」

  「噢,」瑪麗微歎一口氣說,「我想這大概很好。」

  菲利普·杜蘭特再度笑出聲來,同樣扭曲、有點怨恨的笑聲。

  「波麗!」他說,「你會要了我的老命。」

  只有瑪麗·杜蘭特的丈夫叫過她波麗,這是個對她莊嚴的外表來說不恰當得可笑的名字。她有點驚訝地看著菲利普。

  「我不明白我說了什麼讓你覺得這麼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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