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無妄之災 | 上頁 下頁 | |
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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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原先一直潛伏在大廳的中年婦女突然過來加入她的陣營。她懷疑地凝視著卡爾格瑞,而他想起了外國的女修道院。當然,這應該是張修女的臉!它需要一條縐紗白頭巾或是隨便你稱它作什麼的,緊緊地包在臉孔的周圍,還有黑色修女袍服和面紗。這是一張臉,不是專注於宗教思想型的,而是一個透過厚重的門打開的小小縫隙,疑心重重地凝視著你,然後才勉勉強強地讓你進門,帶你到會客室去,或是去見女修道院長的俗門修女的臉。 她說:「馬歇爾先生叫你來的?」 她一句話說得像是在指責他一般。 海斯特正低頭凝視著手上的信封。然後,她一言不發,轉身跑上樓梯去。 卡爾格瑞留在門口,忍受惡龍一般俗門修女的指責、懷疑的眼光。 他想找話說,可是一句都想不出來。因此,他謹慎地保持沉默。 隨即海斯特冷靜、淡漠的聲音,從樓上朝他們飄浮過來。 「父親說要他上來。」 看住他的人有點不情願地移到一邊去。她懷疑的表情並沒有改變。他從她身旁過去,把帽子擱在一張椅子上,登上樓梯,來到海斯特站著等他的地方。 屋子內部令他隱隱約約注意到有種衛生保健的味道。他想,這幾乎可能是家昂貴的療養院。 海斯特領他沿著走道過去,下了三級臺階。然後她推開一扇門,作勢要他進去。她隨他身後進去,隨手把門關上。 這是間書房,卡爾格瑞感到愉快地抬起頭,這個房間的氣氛跟屋子的其他地方全然不同。這是個男人生活的房間,他在這裡工作同時休息。四壁都是一列列的書籍,椅子都大,有點破舊,但卻舒適。書桌上堆著一些零亂卻叫人感到愉快的文件,幾張桌子上也都零散地躺著一些書本。他短暫地瞥見一個正從對面另一道門出去的年輕女人,相當吸引人的一個年輕女人。然後他的注意力被起身過來招呼他的男人占去,手上拿著攤開的信。 卡爾格瑞對裡奧·阿吉爾的第一印象是,他是那麼的薄弱,那麼的透明,幾乎根本不存在一般。一具男人的幽靈!當他開口時,他的聲音怕人,儘管缺乏磁性。 「卡爾格瑞博士?」他說。「坐,坐。」 卡爾格瑞坐下來。他接受一根香煙。他的主人在他對面落坐,一切過程毫不匆忙,仿佛置身時間意義非常少的世界中。裡奧·阿吉爾說話時,臉上掛著溫和的淡笑,用毫無血色的指尖輕敲著那封信。 「馬歇爾先生信上說你有重要的話要跟我們說,雖然他並沒指明是什麼性質的話。」他的笑容加深接著又說:「律師向來都非常謹慎不作任何承諾,不是嗎?」 卡爾格瑞有點驚訝地發現,面對他的這個男人是個快樂的男人。不是一般正常的快活、熱烈的快樂——而是屬他自己的一種有點幽靈般但卻心滿意足的退隱性快樂。這是一個外頭世界侵犯不到他而他為此感到心滿意足的男人,他不知道為什麼他該為此感到驚訝——但是他是感到驚訝。 卡爾格瑞說: 「你願意接見我真好。」這只是句機械式的開場白。「我認為親自來一趟比寫信好。」他停頓下來——然後突然焦躁地說,「難——很難……」 「慢慢來。」 裡奧·阿吉爾仍然禮貌而遙不可及。 他傾身向前;他顯然以他溫和的方式想幫忙。 「既然你帶馬歇爾這封信來,我料想你的來訪一定跟我不幸的孩子傑克有關。」 卡爾格瑞細心準備的一切話語都棄他而去。他坐在這裡,面對著他不得不說出的驚人事實,他再度結巴起來。 「難得要命……」 一陣沉默,然後裡奧謹慎地說: 「如果這幫得上你——我們都十分清楚傑克——幾乎不是個正常的人。你要說的沒有什麼可能會讓我們感到驚訝的。 那麼可怕的悲劇,我已經完全深信傑克其實並不該為他的行為負責。」 「當然他不該負責。」是海斯特,卡爾格瑞被她的話聲嚇了一跳。他一時已經忘了她在場。她坐在他左肩後一張椅子的扶手上。當他轉過頭時,她急切地傾身靠近他。 「傑克向來就可怕,」她坦白說。「他就跟小時候一模一樣——我是說,當他發起脾氣來的時候。抓起他能找到的任何東西就——攻擊你……」 「海斯特——海斯特——我親愛的。」阿吉爾的聲音顯得苦惱。 女孩吃驚地一手飛向雙唇。她臉紅起來,說起話來突然帶著年輕人的彆扭。 「對不起,」她說。「我並無意——我忘了——我不應該說那種話——現在他已經——我的意思是說,如今一切已經過去了,而且……而且……」 「過去而且了斷了,」阿吉爾說。「這一切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我試著——我們全都試著——認為那孩子應該以病人看待。自然女神不適應環境的孩子之一。我想,這是最佳的說明。」他看著卡爾格瑞。「你同意吧?」 「不!」卡爾格瑞說。 一陣沉默。尖刻的一聲否定令他的兩位聽眾都吃了一驚。 那聲「不」字幾乎帶著爆炸性的力量沖出來。他試圖減緩它的效力,尷尬地說: 「我一對不起。你知道,你還不明白。」 「噢!」阿吉爾好像在思考。然後他轉向他女兒。「海斯特,我想也許你最好離開——」 「我不離開!我不得不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可能讓人感到不愉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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