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萬聖節前夜的謀殺案 | 上頁 下頁
五七


  「對。確實有點。我懷疑他是否覺得自己的動機十分卑鄙。他惟一能想到的是為了創造更多的美景,只能這麼幹。他為了創造簡直發了瘋。他創造了石場花園以及其他花園的美景——如今他眼前浮現出更多的美景——整個島嶼處處是美景。而羅伊納·德雷克迷上了他。對於他來說,她只不過是能讓他創造美的財源而已。對——他可能真是瘋了。神要毀滅誰,首先就把他逼瘋。」

  「他真的那麼想要得到他的島嶼?甚至被羅伊納·德雷克這種女人牽住脖子他也在所不惜?總讓她管得死死的?」

  「還可以出事故嘛。我想到時候說不定就會在羅伊納·德雷克身上降臨。」

  「另一次謀殺?」

  「對。最初很簡單,必須除掉奧爾加,因為她對附加條款有所瞭解——而且她還得成為替罪羊,背上偽造文件的黑鍋。盧埃林·斯邁思夫人把原件藏了起來。於是我猜他給了年輕的費裡爾一筆錢讓他偽造一個類似的文件,十分明顯是偽造的,因而馬上會引起懷疑。這註定要以他的死來滅口。我很快瞭解到,萊斯利·費裡爾跟奧爾加沒什麼來往,只是米切爾·加菲爾德向我暗示過他們關係密切。我認為付錢給費裡爾的是米切爾,而獲得外國女孩芳心的正是米切爾·加菲爾德。他警告女孩子不要說出去,尤其不要告訴她的雇主。一方面許諾將來娶她,另一方面卻為了和德雷克夫人一起得到巨大的遺產,不惜冷酷地把她作為犧牲品。沒有必要讓奧爾加·塞米諾娃受指控犯了偽造罪,只要讓她受到懷疑足矣。偽造的文件顯然對她有利,她輕而易舉就能做到,因為有證據表明她常代雇主寫信,善於模仿其字體。若是她突然失蹤,人們會以為她不僅偽造文件,而且有可能對雇主的猝死負有責任。這樣在一個恰當的時候奧爾加·塞米諾娃一命嗚呼。萊斯利·費裡爾被殺,給人的假像是幫派內訌致死,或者是被嫉妒心強的某個女人砍死。可是井中發現的刀跟他所受的刀傷十分吻合。我知道奧爾加的屍首一定藏在附近,但苦於找不到地方,直到有一天聽到米蘭達問起一口許願井,催米切爾·加菲爾德帶她去看,而遭到拒絕,這時我才有了線索。不久跟古德博迪太太談起來,我說不知道那個失蹤的女孩上哪兒去了。她回答說,泉水叮咚叮,貓咪落入井。於是我敢肯定女孩的屍首在許願井裡。我在石場花園的樹林中找到了那口井,是在離米切爾·加菲爾德的小屋不遠處的一個斜坡上。我想要麼米蘭達目擊了謀殺事件的過程,要麼她看見了處理屍體。德雷克夫人和米切爾害怕有人看見了——但他們不知道到底是誰——既然平安無事他們就漸漸放心了。他們制定了計劃——並不慌張,但已經著手行動了。她說起在國外買土地——給大家一個印象她想要離開伍德利新村,因為這個地方太叫她傷感了,當然她哀傷之源是丈夫的早逝。一切都順利地進行。突然在萬聖節前喬伊斯宣稱目睹過一樁謀殺案。簡直是一個睛天霹靂。此時羅伊納明白,也可以說以為她明白,那天在林中的原來是喬伊斯。她沒有貽誤時機,立即下手了。然而,事情沒有就此了結。小利奧波德來索要錢——他說他想買點東西。他到底猜測到或知道了多少不知道,但他畢竟是喬伊斯的弟弟。於是他們很可能以為他比實際知道的要多得多。因此——他也死了。」

  「你懷疑她是因為有水這條重要線索,」奧列弗夫人說,「那你怎麼懷疑起米切爾·加菲爾德的呢?」

  「他從各方面看都是最合適的人選,」波洛簡單地說,「後來——最後一次與米切爾·加菲爾德談話時,我肯定了自己的判斷。他笑著對我說——『離我遠點,魔鬼撒旦。找你的警察朋友們去吧。』於是我就全明白了。反過來說也成立。我自言語道,我正離你越來越遠,魔鬼撒旦。這麼年輕英俊的魔鬼,簡直是人間的撒旦……」

  屋裡還坐著一位婦女,她一直沒有開口,這時她坐在椅子上按捺不住了。

  「這個惡魔。」她說,「對。我現在明白了。他從來都是這樣的。」

  「他非常英俊。」波洛說,「他也熱愛美。熱愛他用他的頭腦、他的想像以及他的雙手創造出來的美。為之他寧願奉獻一切。我想,他用自己的方式愛著米蘭達這個孩子——他卻打算用她來獻祭——來拯救他自己。他周密地安排好計劃——把它按一種儀式來進行,也可以說向米蘭達灌輸了這種觀念。她將告訴他自己什麼時候離開伍德利新村——他教她怎樣在您和奧列弗夫人用午餐的飯館會面。人們會發現她在基爾特伯裡競技場——有雙刃斧的印跡旁邊。身邊放著一個金色的酒杯——一種獻祭的儀式。」

  「瘋了。」朱迪思·巴特勒說,「他一定是瘋了。」

  「夫人,您的女兒得救了——不過我很想知道一件事。」

  「波洛先生,您想知道什麼我都願意告訴您。」

  「她是您的女兒——她是否也是米切爾·加菲爾德的女兒?」

  朱迪思沉默了片刻,然後她說:「是的。」

  「而她自己並不知道?」

  「是的。她一點也不知道。在這裡與他重逢純屬巧合。我很年輕的時候就認識他。我瘋狂地愛著他,後來——後來我感到恐懼。」

  「恐懼?」

  「是的。我不知道為什麼。倒不是他做了什麼事叫我害怕,只是對他的本性產生了恐懼。他表面上溫文爾雅,而在這層面紗下面,卻是冷酷、放蕩不羈。我更害怕的是他對美、對創造的熱情。我沒有跟他說我懷了孩子。我離開了他——我換了地方,孩子降生了。我編了個謊言,說丈夫是個飛行員,不幸喪生。我不停地搬家。來伍德利新村也是很偶然。我在曼徹斯特簽了合同做秘書工作。」

  「後來有一天米切爾·加菲爾德來了,他在石場森林工作。我覺得自己並不在意,他也是。一切都過去太久。但是後來,雖然我不知道米蘭達常去森林裡玩,我卻真的擔心。」

  「是啊,」波洛說,「他們兩人有一種聯繫,一種自然的親情。我看出了他們很相像——只不過米切爾·加菲爾德,美麗的撒旦的追隨者充滿了邪惡,而您的女兒純潔智慧,天真無邪。」

  他走到桌子旁邊取出一個信封,從中抽出了一張精美的鉛筆畫。

  「是您的女兒。」他說。

  朱迪思看了一眼。簽名是「米切爾·加菲爾德」。

  「他是在石場森林的小溪旁畫的。」波洛說,「他說,他畫這幅畫的目的是為了不忘掉。他害怕會忘了。然而,這並沒有阻止住他舉起屠刀。」

  他指了指左上角的鉛筆字。「您能看清嗎?」

  她慢慢地拼出來。「依菲琴尼亞。」

  「對。」波洛說,「是依菲琴尼亞。阿枷門依用自己的女兒獻祭,以換取送他去特洛伊的海風。米切爾願用親生女兒獻祭,好得到一個新的伊甸園。」

  「他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朱迪思說,「我不知道——他是否有過悔恨?」

  波洛沒有回答。他的頭腦中展現著一幅畫面。一個美貌絕倫的年輕人躺在刻有雙刃斧的花崗石邊,僵硬的手指仍緊攥著一隻金色的酒杯,正當他伸手抓酒杯的時候突然遭了報應,他的犧牲品得救了,他得到了應有的下場。

  米切爾·加菲爾德就是這麼死的,罪有應得。波洛心想,不過,在希臘海中就不會有一處鮮花盛開的島嶼啦……

  那裡會有米蘭達——年輕美貌、朝氣蓬勃。

  他舉起朱迪思的手吻了一下。

  「再見,夫人,請代我向您的女兒問好。」

  「她應該永遠記住您、感謝您。」

  「最好不要——有些記憶最好埋藏起來。」

  他走向奧列弗夫人。「晚安,親愛的夫人,麥克白夫人和那索喀斯,真是太有意思了!我得向你表示感謝,謝謝請我來——」

  「對了,」奧列弗夫人怒氣衝衝地說,「每回都要怪我!」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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