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萬聖節前夜的謀殺案 | 上頁 下頁
三九


  「律師們要辨別遺囑的真偽。對。我記得聽人說起過,」奧列弗夫人鼓勵她繼續說下去,「您也許有所瞭解吧?」

  「也不是什麼好事。」利曼夫人輕輕地歎息說。

  這種歎息、或者說哀歎,奧列弗夫人以前不止一次聽到過。

  她猜測這位利曼太太是不是不太值得信賴,說不定喜歡站在門外偷聽人談話。

  「當時我什麼都沒說,」利曼太太說,「因為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覺得蹊蹺。您見多識廣,我承認,當時我實在想弄出個究竟。我替盧埃林·斯邁思夫人當過傭人,我真想弄個水落石出。」

  「沒錯。」奧列弗夫人回答道。

  「若是我覺得做了不該做的事,倒也罷了。可是,您知道嗎,我並不真的覺得自己做錯了。至少當時這麼認為。」她說。

  「哦,對,」奧列弗夫人說,「我肯定會理解您的。說下去。關於附加條款,怎麼呢?」

  「有一天盧埃林·斯邁思夫人——她覺得身體不爽,就把我們叫進屋裡,有我,還有吉姆,他幫著種花園、搬磚、搬煤什麼的。我們就進了她的房間。她面前攤開著一些文件。然後她扭頭對那個外國女孩子——我們叫她奧爾加小姐——說:「出去,親愛的,因為這一部分你必須回避。好像是這麼說的。於是奧爾加小姐出去了。盧埃林·斯邁思夫人讓我倆都到她跟前來,她說:看,這是我的遺囑。她拿了點吸墨紙放在紙的上半部分,下半部分還是空白的。她說:我要在這張紙上寫點東西並簽字,希望你倆做個見證人。她開始寫起來。她向來都用蘸水筆,她不喜歡用別的筆。寫了兩三行字她簽上名,然後對我說:喏,利曼太太,把你的名字寫這兒。你的名字,以及地址。接著又對吉姆說:你把名字寫在下面,還有地址。這兒。行了。現在你們都看見我寫的這個。看見我簽的名,你們自己也簽了名,對吧。然後,她說:就這事兒,謝謝你們。我們就出去了。嘿,我當時沒多想,不過還是有一點好奇。您知道,門一般都不太容易關嚴,得推一下,聽到響聲才算關嚴了。我正關的時候——也不是故意看,我是說——」

  「我懂您的意思。」奧列弗夫人含含糊糊地說。

  「我看見盧埃林·斯邁思夫人費力地站起身來——她患了風濕,有時渾身疼——走到書架前抽出一本書,把剛簽字的那份文件(裝在一個信封裡)塞進了書裡。一本又寬又大的書,放在最底層。她把書插回了書架。嗯,像您說的,我再也沒多想什麼,真的沒有。但等出了這些事之後,我當然覺得,至少,我——」她戛然而止。

  奧列弗夫人來了靈感。

  「不過,」她說,「您一定沒等多久就——」

  「是的,說實話,是的。我承認我十分好奇。畢竟在上面簽字了,還不知道那文件是什麼內容呢,對吧?這是人的天性。」

  「對,」奧列弗夫人說,「是人的天性。」

  她心想,好奇心是利曼太太天性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第二天盧埃林·斯邁思夫人去了曼徹斯特。我照例給她打掃臥室——事實上是臥室兼起居室,因為她不時需要上床休息。我心想,嗯,簽字的時候應該看看是什麼內容的。他們常說買東西、簽合同什麼的連小字也得看清楚。」

  「這次是手寫體吧。」奧列弗夫人說。

  「於是我覺得沒關係——又不是偷東西。我想的是,既然我不得不在上面簽名,我應該有權力知道究竟是什麼文件。接著我在書架上搜尋起來。本來書架也該撣灰的。我找到了,在最低一層的架子上。書很舊,大概是維多利亞女王時代的。我找到了信封,裡面的紙折疊著,書名是《世間奧秘盡在其中》。

  這名字還真巧了。您說呢?」

  「對,」奧列弗夫人說,「真巧。您就拿出那份文件看了起來。」

  「是的,夫人。我是否做錯了我不知道,反正我看了。的確是法律文件。

  最後一頁上是她頭天早晨寫的。墨蹟很新,蘸水筆也是新的,認起來毫不費勁,儘管字跡有點歪歪斜斜。」

  「上面寫著什麼呢?」奧列弗夫人十分好奇,不亞於當初的利曼太太。

  「啊,好像是關於——具體詞句我不太記得啦——附加條款。說她在遺囑中列舉了每一項遺產,她把全部遺產都留給奧爾加——她姓什麼我不記得,大概是什麼斯,塞米諾娃,這之類的——因為她在生病期間得到了她無微不至的關心和照顧。下面她簽了名,也有我和吉姆的簽名。我看完就放回原處了,怕盧埃林·斯邁思夫人看出我動過她的東西。

  「當時我心中暗想,真叫人大吃一驚。那個外國女孩居然得到了她所有的錢!大家都知道盧埃林·斯邁思夫人相當富有。她丈夫以前幹造船這一行,給她留下了大筆財產。我想,有些人運氣就是好。告訴您吧,我並不太喜歡奧爾加小姐。她有時挺敏感,脾氣很壞。不過我得說她對老太太卻彬彬有禮。非常耐心。她倒挺會用心眼的。還真得了好處呢。我又一轉念,一分錢都不留給親屬,說不定跟他們吵翻了,興許用不了多久雨過天晴她會把它撕了,再立一份遺囑或者再寫上一個附加條款。反正我把它放回去了,也就淡忘了此事。

  「當遺囑糾紛鬧起來時,有人說是如何如何偽造的,盧埃林·斯邁思夫人絕對不可能親筆寫那個附加條款——他們就是那麼說的,說根本不是老太太寫的,而是別人——」

  「我明白了。」奧列弗夫人回答說,「那您又是怎麼做的呢?」

  「我什麼也沒做。正因為如此我才擔心……我一時沒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後來思來想去我也不知道該做什麼,我想只是說說而已,因為律師們跟大家一樣,都不喜歡外國人。我自己也不太喜歡外國人,我承認。怎麼說呢,那姑娘洋洋得意、神氣活現。我覺得這是法律上的事,他們會說她沒有權利得這筆遺產,因為她不是親屬。事實上也差不多。他們放棄了起訴。根本沒有開庭,大家都知道奧爾加逃走了,回到中歐某個地方去了,她出生在那兒。看來,她八成心裡有鬼。說不定她脅迫老太太寫的。誰又說得清呢?我有個侄子就要當醫生啦,他說用催眠術可以幹很多奇妙的事。我猜她是不是對老太太施了催眠術。」

  「離現在多長時間了?」

  「盧埃林·斯邁思夫人死了——我想想,快兩年了。」

  「您沒擔心過?」

  「對。沒有。當時沒有。因為您要知道我當時不覺得這有什麼要緊的。一切都平安無事。奧爾加小姐又沒有攜款私逃,於是我覺得根本不會傳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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