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萬聖節前夜的謀殺案 | 上頁 下頁 | |
三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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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對,我應該能看見。」 她停頓了好一陣,然後緊盯著波洛說:「我沒看見任何人從書房裡出來,」她說,「根本沒有……」 他不相信,她越是這樣說他心中越是懷疑。她沒有說實話。實際上她看見了某個人,或者看見門開了一條縫,或者瞥見了書房裡的那個人。但她否認得十分乾脆。他想知道她為什麼那麼乾脆呢?是因為她不願意把那個人同謀殺案相聯繫嗎?是不是她十分關心那個人——或者更有可能是——她想保護那個人。說不定那個人尚未成年,她覺得他還不清楚自己幹了一件多麼可怕的事。 他覺得她雖然厲害但還是很正直的。像她這種女人常常從事管理工作,主持一個委員會或者某項慈善事業,關心對公眾有利的各項事務。同時她們又過分強調情有可原,常常為年輕的罪犯尋找各種藉口。例如未成年的男孩子或者智力發展遲緩的女孩子,興許他們已經是管教的對象了,可還往往博得她們的同情。若是看見這類人從書房出來的話,他覺得她很可能出於本能想保護他們。如今作案的孩子一般都很小,在哪個年齡段還不可知。7歲?9歲?他們一般在青少年法庭受審,看來很難弄清應該如何杜絕青少年犯罪。常常給他們找出不少藉口,比如說家庭破裂、父母照顧不周等。然而最最賣力為他們說話、為他們找出每一個藉口的恰恰是羅伊納·德雷克這種人。而她們平時總是那麼嚴厲,那麼吹毛求疵。 波洛本人不贊成她們的作法。他第一步想到的永遠是正義。他向來對慈悲為懷持懷疑態度——也就是說過多的慈悲。從他在比利時以及這個國家的經歷看,他覺得濫用慈悲往往釀成大禍。要是把正義放在首位,其次才是慈悲的話,許多無辜的犧牲者就不會白白送命了。 「我明白了,」波洛說,「我明白了。」 「您覺得惠特克小姐會不會看見誰進了書房?」德雷克夫人提醒道。 波洛饒有興致地問:「啊,您認為有可能?」 「只是覺得有這種可能性。比如說五分鐘或者更早以前,她見到有人進書房。我不小心砸了花瓶時,她說不定以為我是瞥見了那個人,興許我看清了他是誰。有可能她因為沒太看清楚而不願意說出覺得那人是誰,怕引起誤會。也許看見的是一個孩子、或者某個年輕人的背影。」 「夫人,您是覺得她見到的人僅僅是個孩子,或者說他還未成年?您認為我們正在探尋的案件肇事者極有可能是這類人?」 她思索再三才說:「是的,我的確這麼認為,不過也還沒有想明白。在我看來,如今案件往往與年輕人有關。誰也弄不清他們究竟在幹些什麼,有的只是想復仇,有的是想要毀滅一切。甚至那些砸電話匣子、刺破汽車輪胎以及進行種種破壞活動害人的人,他們這麼做只是出於仇恨——倒不見得是恨某個人,而是恨整個世界。時代病。於是看到一個孩子無緣無故地在晚會上被淹死之類的事,人們自然會聯想起幹這事的人還不能完全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您是否也覺得——覺得在這樁案子中這種可能性很大?」 「警察跟您觀點一致——至少以前是,我覺得。」 「哦。他們會查清楚的。我們這一帶警察十分得力。好幾樁案子他們都處理得很漂亮。他們兢兢業業,從不輕易放棄。這樁案子他們八成能破,不過可能要一段時間,得花好一陣取證。」 「夫人,本案取證工作相當困難。」 「對。就是。我丈夫被害時——他腿腳不方便——他在過馬路,一輛小汽車從他後面駛來把他撞倒在地。一直沒有找到肇事者。也許您不知道,我丈夫身患骨髓灰質炎。他六年前患上的,身體部分癱瘓。後來稍有好轉,但腿還是不方便。車向他飛駛而來他躲避不及。我甚至覺得責任全在我。他出門從來不讓我跟著,也不讓任何人攙他,因為他討厭有人侍奉他,妻子也不行。而且他過馬路一向很小心。可是一旦事故發生了,我還是深深地自責。」 「事故發生在您的姑母過世之後嗎?」 「不是。沒過多久她就去世了。人們不是常說『禍不單行』嗎。我覺得就是。」 「對,的確如此。」赫爾克里·波洛說。 他又問道:「警方也沒有找到肇事車輛嗎?」 「我記得是一輛蚱蜢七型的車。要知道路上跑的每三輛小汽車中就有一輛是蚱蜢七型的——或者說當時是這樣。他們告訴我說是市場上最暢銷的一種。 他們相信是從曼徹斯特的一家停車場偷來的。主人姓沃特豪斯,是曼徹斯特的一位老商人,經營種子生意。顯然他不是肇事者。車無疑是被不負責的年輕人偷走的。這些不負責任的年輕人,或者說殘酷無情的年輕人如今受到的懲罰太輕啦。」 「應該多蹲幾年大牢。只是罰款,而且罰款還是溺愛他們的親屬交的,完全沒有用。」 「我們不能忘記,」羅伊納·德雷克說。「他們這個年齡非常關鍵,如果不讓他們繼續學業的話,就別指望他們這輩子能做什麼好事啦。」 「神聖的教育事業。」赫爾克里·波洛說,「這種說法我是聽學術界的權威人士說的。我覺得大家都應該重視教育。」 「教育也不是萬應靈藥,比方說對於一個家庭破裂的孩子來說。」 「您覺得對他們應該有別的處罰措施而不是蹲大牢?」 「採取恰當的補救措施。」羅伊納·德雷克堅定地說。 「這樣就能『用母豬的耳朵做出絲質錢袋』來?您不相信這個格言『每個人的命運都牢牢地系在自己的脖子上』?」 德雷克夫人顯得大惑不解,又有點不悅。 「是一句伊斯蘭格言,」波洛說。 德雷克夫人似乎並沒有在意。 她回答說:「我們不要照搬中東的觀點或者說空想才好。」 「我們必須接受事實。」波洛說,「現代生物學家——西方生物學家指出——」他猶豫了片刻,又接著說,「一個人行動的根源在於基因構成。也就是說一個人在二十四歲時殺人,實際上兩三歲、三四歲時就已有了苗頭。或者說數學家、音樂天才都是從小就跟旁人不一樣。」 「我們討論的不是謀殺,」德雷克夫人說,「我丈夫死于車禍。一個莽撞而不負責任的人造成的車禍。不管肇事者是個孩子或者是個年輕人,都還有希望最終接受這樣一種信念,人應該多為別人著想,在不經意中要了別人的性命是絕對不容許的,即使不是故意的,只是過失犯罪。」 「如此看來,您肯定肇事者不是故意的?」 「我還是應該有所懷疑才好,」德雷克夫人有點吃驚,「警方好像也沒有真正考慮過這種可能性。我還真沒想過,只當是個事故。一場悲慘的事故改變了許多人的生活,包括我自己的。」 「您說我們討論的不是謀殺,」波洛說,「但喬伊斯一案是我們討論的對象。這根本不是事故。一雙手故意把她的頭部摁入水中,等淹死了才鬆開。蓄意謀殺。」 「我知道,我知道。太可怕啦。我連想都不願想起,不願提這事。」 她站起身不停地踱來踱去。 波洛不理睬她的話,繼續說道:「我們還面臨著一種選擇,還得找出作案的動機。」 「我覺得這種案件似乎沒什麼動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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