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萬靈節之死 | 上頁 下頁 | |
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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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間閣樓是用來堆放零星家具、行李箱以及其他雜物的貯藏室。 艾瑞絲有一天找不到她一件心愛的紅色套頭絨線衣,爬到閣樓上去找。喬治要她不要為羅斯瑪麗一直穿著喪服,他說,羅斯瑪麗一向反對這樣做。艾瑞絲知道他說的是實情,因此聽從他的話。繼續穿著日常衣服。這一點露希拉·德瑞克不太贊同。她是個保守派人物,喜歡看到她所謂的「規矩」。德瑞克太太到現在仍然為她死去已二十多年的丈夫穿著黑紗服。 艾瑞絲想到一些不常穿的衣服都收藏在閣樓上的衣箱裡,因此開始翻箱倒櫃地尋找那件紅色絨線衣。在尋找的過程中,她發現了各種被遺忘了的衣物:一件灰外套和裙子、一堆襪子、滑雪用具以及一兩件舊泳裝。 後來她無意中看到了一件屬羅斯瑪麗的舊晨袍,這件舊晨袍因為某種緣故而成了漏網之魚,未被連同羅斯瑪麗的其他東西一起丟掉。那是一件有著一個大口袋,像男裝一般的絲質圓點晨袍。 艾瑞絲將那件晨袍抖開,發覺它還是完好如初。然後她小心地折疊好,放回衣箱裡。這時,她的手指觸及晨袍衣袋裡某樣發出輕微聲響的東西。她伸手進去,摸出了一張揉成一團的紙條。上面有著羅斯瑪麗的字跡。她把紙條攤平來看。 親愛的花豹,你不可能是真心的。……不可能——不可能……我們彼此相愛!彼此相屬!這你一定跟我一樣的瞭解!我們無法就這樣說再見,親愛的——完全不可能的。你我彼此相屬——永遠永遠。我不是個守舊的女人——我不在乎別人怎麼講。愛對我來說比什麼都重要。我們將一起出走——同時快樂地——我將使你快樂。你曾經對我說過,如果沒有我,那麼生命對你來說將一如塵土和灰燼一般——你記得嗎?親愛的花豹,而你現在竟然如此平靜地寫信告訴我,事情最好作個了斷——那對我來說較公平。對我公平?但是沒有你我活不下去!我對喬治很感抱歉——他一直對我很好——但是他會諒解的。他會還我自由。如果彼此不再相愛而仍然生活在一起。那是不對的。親愛的,我們是天生的一對——我知道這是上天的安排。我們在一起將會很幸福、很快樂,但是我們必須拿出勇氣來。我會親自告訴喬治——坦白地把一切吐出來——但是必須在我生日過後。 我知道我的做法是對的,親愛的花豹——沒有你我活不下去——活不下去,活不下去,活不下去!我怎麼笨到寫下了這些,其實只要兩句就夠了。只要「我愛你,我將永遠不放開你」就夠了。哦!親愛的—— 到此停住了。 艾瑞絲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 人們對自己親姊妹的瞭解是多麼地貧乏! 如此看來,羅斯瑪麗有一個情夫——這是寫給他的熱情洋溢的情書——還計劃跟他一起私奔? 到底怎麼了?羅斯瑪麗並沒有把這封信寄出去。她後來寄出去的是什麼樣的信?羅斯瑪麗和那位不知名的男子之間最後的決定是什麼? (「花豹!」人在熱戀中的想像力實在十分奇特,傻得可愛。真的有如花豹一樣不可捉摸。) 這個人是誰?他是不是像羅斯瑪麗愛他一樣地愛她?這一點倒是可以確信的,羅斯瑪麗是那麼的令人愛戀。然而,根據羅斯瑪麗的信文,他建議「作個了斷」。這意味著什麼?謹慎?他言明是為了羅斯瑪麗而「了斷」,那對她較公平。不錯。但是男人這樣說難道不是為了挽救他們自己的面子?難道那不是意味著那個男人——一不管他是誰——厭倦了那一切?也許那對他來說只是一份過去的狂戀?也許他根本就從未真正在乎過。艾瑞絲多少有個印象,認為那個不知名的男人最後下定決心跟羅斯瑪麗分手…… 但是羅斯瑪麗的想法不同,羅斯瑪麗不惜一切代價。羅斯瑪麗也下定了決心…… 艾瑞絲顫慄著。 而她,艾瑞絲,竟然對此一無所知!甚至猜都沒猜想過!一直認為羅斯瑪麗快樂、滿足,認為羅斯瑪麗和喬治彼此都很滿意。瞎了眼!她一定是瞎了眼才會連她姐姐發生這樣的事都一無所知。 然而那個男人是誰? 她把思路轉回過去,思索、追憶。有那麼多男人崇拜羅斯瑪麗,打電話給她,約她出去。沒有一個是比較特殊的。但是一定有一個——其他的都是那一個的陪襯而已,只有一個,其中的一個是真正重要的。艾瑞絲皺著眉頭,盡力地思索。 兩個人名浮現出來。對了,一定是這兩個之中的一個。史提芬·法雷地?一定是史提芬·法雷地。羅斯瑪麗可能看中了他的什麼?一個傲慢浮華的年輕人——其實也並不怎麼年輕。當然,人們是說過他令人欽佩讚賞。一個崛起的政客,一個不久將來的副部長人物,還有他背後強硬的後臺——他太太的娘家基德敏斯特氏。一個未來的總理!是不是這使得他在羅斯瑪麗眼中,顯得格外燦爛耀目?他當然不可能那麼癡迷地愛著他的人——那麼自負的傢伙吧?但是據說他太太熱愛著他,甚至不顧她家庭的強烈反對而下嫁給他——一個僅僅有著政治野心的無名小卒!如果有這麼一個女人如此愛他,那麼其他的女人也可能。對了,一定是史提芬·法雷地。 因為,如果不是史提芬·法雷地,那麼一定是安東尼·布朗恩。 而艾瑞絲不希望那是安東尼·布朝思。 不錯,他一直拜倒在羅斯瑪麗的石榴裙下,甘心成為她愛的俘虜,隨她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他那黝黑英俊的臉龐有一種詼諧的、極端的表情。然而這種熱愛太公開化了,太為人所知了,不可能真正深入吧? 他在羅斯瑪麗死後銷聲匿跡的方式太奇怪了,在那之後,就沒有人再見他。 但是,也並不見得有多奇怪——他是一個常常旅行的人。他談過阿根廷、加拿大、烏幹達和美國的事。她覺得他實際上是美國人或加拿大人,雖然他並沒有任何特別的口音。不,他們在那之後從沒再見過他,其實並沒什麼好奇怪的。 只有羅斯瑪麗是他的朋友,他沒有必要在地死後繼續去探望其他的人。他是羅斯瑪麗的朋友,但不是羅斯瑪麗的情夫!她不希望他是羅斯瑪麗的情夫。那會傷害到——那會嚴重傷害到…… 她低著頭看著手中的信。她狠狠地把它揉成一團。她要把它丟掉,燒掉…… 一種直覺阻止了她。 也許有—天這封信會很有用…… 她把信折好,帶下去鎖在珠寶盒裡。 也許有一天,它足以說明羅斯瑪麗為什麼結束自己的生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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