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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後來呢?」皮克偉上校說,「發生了什麼事?或者已經發生了?」

  「他們走後,」李查德博士說,「其中的一位病人開始有了很奇異的表現。這個人,原來是所有病人中學得最像希特勒的,他對於自己的形象有很強的信心。而現在,他更是堅持自己就是希特勒本人,而且聲稱他必須馬上到柏林去,去主持手下將領的集會。事實上,他的病情並沒有絲毫的改善,只是他這種急劇的變化,使我百思不得其解。還好,兩天以後,我就松了口氣,因為病人的家人前來向院方要求帶他回家,以便讓他的家庭醫生作進一步的治療。」

  「你也讓他走了?」史賓塞先生說。

  「當然,我沒有理由不放人。他們有一位很可靠的醫生同行,保證他將來可獲良好的治療;而且,他是一位自願入院的病人,不是經法院判定的精神病患者,他有自行來去的權利。所以,他就走了。」

  「我不懂——」喬治·派克罕爾爵士正要開口。

  「史賓塞先生有一套理論——」

  「不是理論。」史實塞先生說,「我要告訴諸位的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俄國人曾隱瞞這個消息,我國政府也秘而不宣,但是已有足夠的證據可以支持我的說法:希特勒,在訪問療養院那天自願留在院裡,與馬丁一齊離開的希特勒則是病人中最像他的一個人。後來自殺死在地下室的也是這個人。我也用不著轉彎抹角地說話,或以更多的不必要的細節來煩擾各位。」

  「但我們必須知道事實的經過,」賴贊比說。

  「真正的希特勒,被人家經由事先安排好的路線偷偷轉送到阿根廷,而且活了好幾年。他在當地與一位美麗而且家世良好的亞利安少女生下了一個兒子,有人說這個女子是個英國人。但希特勒的精神狀況愈來愈惡化,一直相信他仍在原野上指揮著大軍進入一個又一個的軍事據點,他終於因瘋狂而死。由於利用療養院的機會是唯一可能逃過浩劫的生路,所以他接受了人家的安排。」

  「為什麼這些年來都沒有露出破綻?沒有人知道?」

  「只有一些徭言,徭言本來就是少不了的。假如你還記得的話,還有人說沙皇的一個女兒曾經逃過紅軍的搜捕,如今還活在世界的某個角落。」

  「可是,那是假的,」喬治爵士說,「純粹的謠言。」

  「所謂假的,是因為某一批你以為會說真話的人說那是假的。也會有另一批人說她是真的公主,而雙方都是認識她的。哪一個故事才是真的?正確的?其實這些通通是謠言,傳得愈久相情他們的人就愈少,只有原本喜愛胡思亂想的浪漫型人物,會繼續地相信。很久以來,就有謠言盛傳希特勒並沒有死,沒有一個人敢肯定地說,他檢查過那具屍體,而且有足以取人的證據可支持他證明那具屍體就是希特勒本人。只因為首先攻入地下室的俄國人這樣說,大家就這樣相信了,事實上,俄國人曾經給我們任何證據嗎?根本沒有。」

  「你這些話是真的嗎?李查德博士,你支持他這種講法?」

  「噢,」李查德博士說,「與我有關的部分我都說了,而且很客觀的請你們自行判斷。我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來到療養院的是馬丁先生,同行的還有領袖大人。然後,也是馬丁先生把領袖帶走了,至少依馬丁尊敬的態度,配合其他外表等因素,我沒有理由懷疑他不是領袖本人。

  「由於我每天生活在成千上百的『希特勒』、『拿破崙』以及『凱撒』大帝之間,看我院裡的那些個希特勒,幾乎每個人都大同小異,他們都可能就是希特勒,甚至在馬丁沒來以前就可能是了。因為,除非本來就基本上相似,他們不可能會在感情上認為自己就是希特勒,再配上化妝、服飾、不斷的練習使自己符合所扮演的這個角色,對我來說,他們比希特勒更『希特勒』,這又該怎麼說呢?

  「由於我本人在這一次經驗以前,未曾與希特勒有過私人性的,面對面的接觸,我們都只是在報紙上看到他的照片,對我們的偉大天才也都只有概括性的認識,我們都只看到他希望我們看到、認識到他肯讓我們認識到的某一面。於是,他來了,出現在我的面前,同行的馬丁先生最能認清他就是我們的領袖,而我只是聽命於事,希特勒想在房間裡會見他的一些——我怎麼說?他的一些複製品,他過去了然後出來,十分鐘裡面,他們可能交換了衣服。到底走出那個房間的是他本人,或者是一個自以為是他的複製品?他們急匆匆地走了,也許留在房內的那個人原來只是想換個衣服玩玩,而他們怕他追出來;也或許是他能知道這是他逃離這個隨時都可能投降的國家的唯一方法,而心甘情願地呆在那裡面。他的心智本來已有困難,由於他那些原來言聽計從的部屬,如今已完全不理會他的命令,生氣而終於暴怒的結果,使他的心理狀況受了嚴重的影響。他可以感覺到,他已經不再擁有至高無上的領導權,可是他還有幾個死黨,他們為他安排了一條出路,把他弄出了德國,弄出歐洲,到另外一洲,在那兒這些年輕人可以重新結党,重新圍繞在他們衷心崇拜的領袖四周,納粹黨的標誌字旗可以重新飄揚。

  「而我的病人也許很得意他的角色終於能向世界公佈,對於一個理智已經崩潰的人,我們實在無法教導他真假與是非。這種瘋癲的事件,也許是我們看來了,反而麻木了。所以,我並不能為各位提供什麼建設性的意見,只有請史賓塞先生繼續說明。」

  「真是絕妙透頂的事!」喬治爵士說。

  「是很絕,也很妙,」史賓塞先生說,「但我們不能否認它發生的可能性,在歷史上,在日常生活裡,更絕、更妙的事都不斷在發生。」

  「奇怪的是居然沒有人懷疑,沒有人知道?」

  「這是一個經過仔細設計的計劃,每一細節都考慮得周全。逃亡的路線已經有了,詳情雖然不很清楚,但可以重點似的猜測得到。在我們追究這件事,而回頭去調查時,卻發現有些絕對可能涉嫌的人,在當時雖然隱名埋姓或喬裝打扮,並從一個地方逃到另一個地方,最後仍然不得善終。」

  「是有人耽心走漏風聲,或者他們太多話?」

  「我們相信秘密警察採取行動了,因為他們要利用人時,一定是許以豐厚的酬勞、很高榮譽,甚至是將來新政府的高官厚爵。但是這些報酬從何而來,所以『死亡』該是最簡單的答案。何況秘密警察幹這些事真是得心應手,他們有一套湮滅屍體的妙法。我們這種調查已經進行了很久,所有的文件與資料都一點一滴收集到手的,拼湊的結果真相就出來了。」

  「我們確實可以相信希特勒並沒死,他的確是逃到了南美洲,據說他們也曾舉行婚禮,為了替他們的孩子取得合法的身分,這個孩子在繈褓之中,就被他們在腳上作上納粹的記號。我有一個可靠的特派員,他在南美親自見到這個腳上有記號的人。

  「但是,他們的目的已經不像當初進行這件事的原意那樣單純。這已經不單單是求納粹黨的復活,也不只是德國超級種族主義的再生,還有很多其他因素。還有許多其他國家的青年,幾乎是全歐洲每個國家的超級種族聯合了起來,成為一種特殊的無政府主義階級,目標在摧毀舊的世界。過分物質化的世界,他們結合成以殘害、謀殺及暴力為標誌的新黨派,以毀滅破壞手段爭取權力。

  「而更糟的是,他們現在有了領袖,這個領袖有足以號召世界青年的血統,雖然他的外表遺傳了他母親的金髮碧眼,像個典型的北歐男孩。一個黃金般耀眼的年輕人,一個全世界都會接受他的領導的年輕人。日耳曼人和奧地利人首先就會聚集在他的腳旁,因為他們的傳統與他們的音樂,年輕的齊格飛天生就是要領導他們走向理想王國的領袖。歐洲的國家將與南美洲聯合行動。他們的信徒都已接受了長時間殘酷而磨人的訓練,訓練他們經由暴力與死亡走向光榮與自由的生活,成為新世界的統治者,命定的征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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