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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這些東西都不是我能碰的,」瑪蒂達夫人叫著說,「真的不行,我的醫生是全英國最嚴厲的,他曾告訴我要嚴格遵守療養院的節食萊單才准我來的。可是,今天的意義非比尋常,我們又回到過去年輕的時代,年輕的時候根本不會管什麼醫生的,不是嗎?我的侄孫前不久才來拜訪你,我忘了是誰帶他來的,一位伯爵,噢,我又忘了她的名字。」

  「麗蘭塔·柴納華斯基女伯爵。」

  「噢,對了,就是她。該是一位很迷人的小姐吧?她帶他來拜訪你的?真是一個可人兒,我的侄孫對此地的印象十分深刻,尤其你在此地的珍藏一直是他津津樂道的。還有,你的生活方式。年輕漂亮的衛隊環侍在你周圍,崇拜著你。你的日子想必十分的過癮,我就只能乖乖地坐在家裡,風濕病使我動彈不得。此外,經濟上的困難,維持家業需要不少的錢,而英國的情形,你是知道的,一些稅務方面的困難。」

  「我還記得你那位侄孫,是的。他是一個很善解人意的年輕人,也很和善。他是在英國的外交部工作,是吧?」

  「噢,是的,但是——你知道的。我的看法是,他的才幹並沒有受到適當的賞識,他並不抱怨,也不說什麼,可是我知道他把不滿藏在心裡。畢竟,所有權力都在當政者手裡,我們又能怎麼樣?更過份的是,他們還懷疑他的忠誠,認為他有謀反和參加革命的傾向。事實上,哪個人不應該朝最有利於自己的方向去努力呢?」

  「那麼,他不是站在同情政府的一方羅?」

  「噓,噓,這種話不能講的,至少我是不能講的,」瑪蒂達夫人說。

  「我對你的話很感興趣。「夏綠蒂說。

  瑪蒂達夫人歎了一口氣。

  「所以,他只有來找我這個老太婆傾訴心中的鬱悶了,史德福一直是我最疼愛的孩子。他既聰明又迷人,而且很有一些好的政見與理想。他計劃中的未來,是一個與現在大不相同的未來,畢竟,英國這個老化的國家裡有許多積弊是非改不可了。史德福對於你的話以及你給他看的,似乎頗為心動。你對於音樂的提倡也是不遺餘力,不是嗎?我常常想,真的,除了『優秀種族』再來領導世界外,幾乎沒有辦法了。」

  「這種想法是合理的,希特勒的方向是對的,」夏綠蒂說,「他的出身並不高貴,可是他的性格裡卻具有賞識純美的能力,當然也很有領導才幹。」

  「噢,對了,領導才幹也正是我們現在需要的。」

  「假如在第二次大戰的時候。我們兩個國家能夠聯合起來。並肩作戰,有相同的理想,你想想看兩個亞利安族的國家聯手,早就稱霸這個世界了。不過,這在當時是行得通的,可是現在局勢又複雜了。我們要搞的是『世界領導者』的大團結!這些年輕人有好的家世與血統,還有精心訓練出來的領導才幹。」

  「我們不能在已經缺乏應變能力的中年人中找同志,他們像一張磨損了的唱片,只會一再的重複同樣的暗啞的曲調。我們必須在學生群中尋找年輕熱血的勇士,他們有理想,勇往直前,願意殺人也願意被殺。他們不會為此而良心不安,因為他們深知——沒有武力,沒有攻擊,沒有積極的破壞是不可能得到勝利果實的。來,我一定要讓你看一件東西——」

  她努力地掙扎了一下才勉強站起身來,瑪蒂達夫人行動也稍有困難地跟在她後面,小部分是裝出來的。

  「一九四〇年五月,」夏綠蒂說,「希特勒青年團進入第二個階段,也就是希姆萊獲准建立秘密警察來消滅次等民族,以便空出生活空間來給亞利安優秀種族時,秘密警察這個部門因而建立。」她的聲音低了下來,好似一種宗教的禱詞。

  瑪蒂達夫人差點誤會了她的意思。

  「萬人塚。」夏綠蒂低沉地說。

  她痛苦而且行動不便地抬手指著一幅畫,一幅鑲著鍍金畫框,畫面陰沉而骷髏滿地的畫——萬人塚。

  「你看,這是我喜愛的,我把它掛在牆上,我的金衛隊每次進來都向它行禮致敬。這雖然有點殘酷,但人要足夠堅強,才能擔當重任。紐倫堡大審上說瓦斯間、地牢等等處罰是惡毒的,其實這只是偉大傳統的一部分,痛苦才能產生力量。我的這些孩子們一向訓練有素,他們絕不會因為一時的軟弱而膽怯。回頭,甚至受到良心的譴責。

  「我們必需像拆除大隊一樣,拆除軟弱的心志,拆除太合乎人性的一些宗教信仰。虔城的宗教信仰也會產生某一種力量的,你知道,像從前的威京人一樣。而且,我們已經有了一個領袖,雖然還年輕,但他的力量每天都在增加。我們有些偉人是怎麼說的?他們說:給我工具,我就能把工作做好。大概是這種意思。我們的領袖已經有了工具。而且還將有更多,他還會有飛隊、炸彈,以及其他化學武器。他也將有軍隊、交通工具、船和油都沒有問題。他就像擁有神燈的阿拉丁一樣,把燈一擦,神仙就出來了。」

  她眉頭一皺,劇烈地咳了起來。

  「來,讓我扶你一把。」

  瑪蒂達夫人挽著她回到椅子上,夏綠帶喘著氣。

  「年老體衰真是一件令人傷心的事,但我會活下來的。至少要活著看到新世界創造成功。這也是你要你的侄孫得到的,不是嗎?我會留心的,他要的是事成後,在英國政府有點權力是嗎?你已經準備好要替我們打前鋒了嗎?」

  「我們家從前是很有影響力的,」瑪蒂達夫人悲哀地搖著頭,「可是,那些都過去了。」

  「還會回來的,親愛的朋友。你來找我是很對的,我倒還有一些影響力。」

  「這是一個很美的遠景,」瑪蒂達夫人歎口氣,喃喃地說,「年輕的齊格飛。」

  「我相信您兩位老朋友的會晤,想必非常愉快吧?」艾美在回程上說。

  「假如你聽到我的那些胡言亂語,你就不會這樣說了。」瑪蒂達·沙克頓夫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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