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他們來到巴格達 | 上頁 下頁
五一


  他停了片刻,臉色陰沉地說:

  「你知道,共產黨人是殘酷無情的。他們的一個信條就是,做事情無所顧忌。我可不願意看到你被人家在腦袋上敲上一下,扔到底格裡斯河裡去,親愛的。」

  維多利亞想道,坐在巴比倫的廢墟裡,辯論著不久的將來她是否會被人在頭上猛擊一下,拋到底格裡斯河中,這可是真夠令人奇怪的。她半合上眼睛,恍恍惚惚地想道,「等我一會兒醒了,已經在倫敦了,做著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富有戲劇味兒的夢,夢見危險的巴比倫。可能,」她一邊想著,一邊把眼睛全都合上,「現在我正在倫敦……鬧鐘一會兒就響,然後我就起床,到格林霍爾茨先生的辦事處去上班——可是,那兒可沒有愛德華……」

  剛剛想到這裡,她連忙睜開眼睛,看看愛德華是否真的坐在自己面前(在巴士拉的時候,我本來要問他個問題,可是他們打斷了我的話,後來就忘了。那是什麼事兒來著?),原來不是做夢。這裡的陽光,明亮奪目,與倫敦完全不同。陽光下,巴比倫廢墟顯得一片灰白,微微閃光,後面是一片深綠色的椰林。愛德華坐在那裡,後背稍微傾斜著。他那長到頸部的頭髮,稍微有些彎曲,顯得特別好看——脖子多麼好看呀一……由於日曬的緣故,變成棕紅色——沒有一點兒毛病——很多男子,在衣領磨著的地方長著包囊或是膿疤——比如魯波特爵士的脖子就是那樣,長著個大癤子,真夠嚇人的。

  她突然低沉地叫了一聲,筆直地坐了起來,那些白日夢無影無蹤了。她心中非常激動。

  愛德華轉過身來,好奇地望著她。

  「你怎麼了,小天使?」

  「我剛剛──」維多利亞說,「想起魯波特·克羅夫頓·李爵士的事兒來。」

  愛德華仍然神色茫然、莫名其妙地望著她。於是,她就開始解釋起來。但是說實在話,她並沒有解釋清楚。

  「是個癤子,」她說,「在脖子上。」

  「脖子上有個癤子?」愛德華茫然不解地問道。

  「是的,在飛機上他坐在我前邊。他斗篷上的帽子甩到了後面,我就看見了那個癤子。」

  「長個癤子又怎麼了?當然挺痛的,不過,好多人都長癤子。」

  「對,對,是很多人都長癤子。但是問題在於,那天早晨他在陽臺上的時候,脖子上沒有癤子了。」

  「沒有什麼了?」

  「沒有癤子了。愛德華,你得想法理解我的意思。在飛機上的時候他有個癤子,可是,在蒂歐旅館的陽臺上,他沒有癤子了。他的脖子又光又滑,連個疤都沒有一——跟你的脖子一樣」

  「噢,我想癤子可能是消下去了。」

  「不會的,愛德華,不可能消了。剛剛過了一天,而且,那個癤子正在開始腫大。不可能消下去——不可能完全消下去又不留一點兒痕跡。所以,現在你明白是什麼意思了——是的,一定是這樣——蒂歐旅館那個人根本不是魯波特爵士。」

  她興奮地點了點頭。愛德華目不轉晴地看著她。

  「你發瘋了,維多利亞。那個人肯定是魯波特爵士。你並沒發現別的地方有什麼不同啊。」

  「但是,愛德華,你難道不知道我從來也沒有認真地看看他是什麼模樣——只不過是看見了那個癤子——噢,可以說是大致上看了看他的外表。他那頂帽子——還有斗篷——還有那虛張聲勢的派頭,要假冒他,那可太容易了。」

  「不過,大使館應該知道——」

  「他不是沒在大使館住嗎?他到蒂歐旅館去了。去機場接他的是使館的一個低級秘書。大使當時正在英國。此外,他到處旅行,有很長一個時期不在國內。」

  「但是為什麼——」

  「他當然是為卡米凱爾來的。卡米凱爾本來是要到巴格達跟他見面——告訴他自己搞清楚的情況。可是他們以前沒見過面。所以,卡米凱爾不會知道跟他見面的不是真正的魯波特爵士——一因此,他絲毫沒有防備。當然——是魯波特·克羅夫頓·李(那個冒名頂替的人)刺死了卡米凱爾!哎呀,愛德華,一點兒不錯,就是這麼回事兒。」

  「我一個字也不相信。這太怪了。你別忘了,魯波特爵士是後來在開羅被人暗殺的。」

  「一切都是跟我說的一樣。我現在明白了。哎呀,愛德華,太可怕了。我是親眼看見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

  「你親眼看見這一切如何發生的?維多利亞,你是不是發瘋了?」

  「不,我現在理智最正常。你聽我說,愛德華。有人在我的房門上敲了一下,那是在開羅的旅館裡,當時我覺得是敲我的門,我就開開門往外看了看。但是,不是敲我的門——是敲我旁邊那個門,就是魯波特·克羅夫頓·李爵士的房門。敲門的那個人是個飛機上的女乘務員,或者叫空中小姐,也許還有其他別的什麼稱呼吧。她問魯波特爵士是否可以到英國海外航空公司辦事處去一趟,並說辦事處就在走廊那頭。不久,我從房間裡出來,經過一個房間,門上掛著英國海外航空公司的牌子。門正好開了,魯波特爵士走了出來。他走起路來與以前大不一樣。當時我以為,他可能是得到什麼消息了,所以走路都變了樣子。你懂我的意思了嗎,愛德華?那是個圈套。冒名頂替的那個人早就在那個房間裡等著,魯波特爵士剛一進去,他們就朝他頭上猛打一棍,然後,那個冒名頂替的人就走出門來冒充他了。我估計,他們是把魯波特爵士藏在開羅的什麼地方,可能是藏在旅館裡,說他是個病人,給他注射麻醉藥。然後,等那個冒名頂替的人回到開羅的時候,就把他殺害了。」

  「你這個故事可真驚險動人呢,」愛德華說,「不過,你知道,維多利亞,這一切都是你編造出來的,什麼證據也沒有。」

  「那個癤子──」

  「哎喲,去他媽的癤子!」

  「還有一兩件事兒呢。」

  「什麼事兒?」

  「房門上那塊英國海外航空公司辦事處的招牌。後來,那個房門上沒有招牌了。我記得後來發現,英國海外航空公司辦事處是在人口大廳的另外一邊,當時都有點糊塗了。這是一件事兒。還有一件事兒。那個飛機乘務員,就是敲魯波特爵士房門的那個乘務員,以後我又見著她了——就是在巴格達——而且更加嚴重的是,就是在橄攬枝協會裡見著的。我第一次到那兒去的時候,她也去了,而且還跟凱瑟琳談話呢。那時候我就想,以前在什麼地方見過她。」

  維多利亞稍微停頓了片刻,接著說:

  「所以,愛德華,現在你得承認,這一切不是我憑空臆造出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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