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他們來到巴格達 | 上頁 下頁
三三


  「我不喝了,」維多利亞急急忙忙地說。達金先生也謝絕了。他喝完了那杯檸檬水,便不緊不慢地走開了。而克羅斯畢則向他的房間走去。

  卡狄歐·特淪奇大太用指甲輕輕地彈了彈達金的玻璃杯。「跟以往一樣,又是喝的檸檬水?」她說,「這不是好跡象。」

  維多利亞問她,為什麼不是好跡象。

  「一個男人,如果只是一個人背地裡才喝酒,就不是好跡象。」

  「是的,親愛的,」馬柯斯說,「是這樣的。」

  「那麼,他真的喝酒嗎?」維多利亞問道。

  「所以他的職務老是提升不了,」卡狄歐·特倫奇太太說,「他只能勉強維持他的職務,這就蠻好了。」

  「不過,他可是個好人,」總是與人為善的馬柯斯說。

  「呸,」卡狄歐·特倫奇太太說,「他這個人沒什麼能耐,整天逛逛悠悠,吊兒郎當——沒有毅力,不能支配自己的生活。不少英國人來到東方以後,變得無所作為了。他就是這麼一個人。」

  維多利亞向馬柯斯道了謝,又一次表示不想再喝了,就回到樓上房間裡,脫下皮鞋,躺在床上,嚴肅地思考起來。她的錢只剩下三鎊多點兒了,恐怕只夠付給馬柯斯飯錢和房錢。由於馬柯斯待人慷慨大方,如果自己能主要靠喝點兒烈性酒,再吃點兒堅果,橄欖,還有炸土豆條來維持生命,那麼,似後幾天,單純的營養問題可能會得到解決。可是,再過幾天,馬柯斯會不會把賬單送到她手裡呢?他會不會允許自己在這裡住上幾天而不必付房錢呢?她一點兒也不知道。她想,馬柯斯這個人在做生意方面可不是個粗心大意的人。自己當然應該找個便宜些的旅館住。可是,又怎樣才能打聽到哪家旅館合適呢?一個人被遺棄在一個外國城市裡,身上一文不名,又不知道當地的情況,這對發揮自己的才能是多麼可怕的障礙呀。如果對·伊拉克這個國家稍微有點兒瞭解,自己就會有信心(象平素一樣)堅持下去。愛德華什麼時候從巴士拉回來呢?或許(太可怕了)愛德華已經把自己忘得一乾二淨了吧。自己究竟為什麼象頭蠢驢似地匆匆忙忙跑到巴格達來呢?愛德華究竟是什麼人?又是幹什麼的呢?他只不過是個笑容令人著迷、談吐令人傾倒的青年人。還有,他姓——姓——姓什麼?如果知道他姓什麼,可以給他打個電報——沒用,自己連他住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自己什麼也不知道,這是癥結所在,這是自己無法可想的要害。

  而且,在巴格達沒有什麼人可以給自己提出建議和忠告。馬柯斯不行,他侍人厚道,但是從不認真聽人講話。卡狄歐·特倫奇太太不行(她從剛一見面就對自己有懷疑)。漢密爾頓·柯裡普太太不行,她已經到基爾庫克去了,無影無蹤了。賴斯波恩博士也不行。

  一定要弄到些錢,或是找到個工作。什麼工作都行,比如,照看孩子,在辦事處裡貼貼郵票,到飯店去當侍者……否則,他們會把自己送到英國領事那裡,然後遣送回國,那麼,今生今世再也見不著愛德華了……

  想到這裡,維多利亞由於感情激動,思慮過度,而十分疲勞,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待她醒來時,已經過了幾個小時。她橫下一條心,一不做、二不休,走到樓下餐廳裡,看著菜單從頭到尾點起菜來——足足地吃了一頓。吃完之後,她覺得自己有點兒象條巨蟒,行動不便,但是精神上卻的確十分振作。

  「再這麼發愁沒有什麼好處,」維多利亞想道,「把一切留到明天再說。明天可能會發生什麼事兒,不是我可能想到什麼好主意,就是愛德華可能回來。」

  上床之前,她漫步走上陽臺,來到瀕河的那邊。根據巴格達居民的心理,這時已是寒風刺骨的冬季,因而,陽臺上除了一個侍者之外,什麼人也沒有。那個侍者身子俯在欄杆上,正在聚精會神地往河面上看著,一見維多利亞走過來,便做賊心虛似地抽身走開,穿過營業處大門,匆匆回到旅館去了。

  對於剛從英國來到此地的維多利亞來說,這卻象個普普通通的夏夜,不過微微有點兒涼風而已。月光之下,放眼遠眺,底格裡斯河彼岸顯得神秘莫測,而東岸則佈滿一排排的椰樹。這一一切使維多利亞心曠神怡,忘乎所以。

  「嗯,不管怎麼說,我反正來到這兒了,」維多利亞精神十分振作地說,「而且我能想辦法堅持下去。肯定會有個什麼機會的。」

  維多利亞流露出這種突然有一天會時來運轉的樂觀情緒之後,便回房間上床休息。這時,那個侍者又悄悄地溜了回來,繼續忙碌起來。他把一根打了很多結的繩子系到欄杆上,又把繩子垂到河邊上。

  不一會兒,從黑影中又走出一個人來,向侍者走去。達金先生低聲說道:

  「一切都準備好了嗎?」

  「是的,先生,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跡象。」

  達金先生把繩子系好,感到十分滿意之後,便退到黑影中去,脫下侍者的白上衣,換上了他那難以形容的藍色細條外衣,從從容容地沿著陽臺一直走到靠近河邊的地方,停住了腳步,那裡正好接著由大街通到上面的臺階。

  「現在晚上相當涼了,」克羅斯畢從酒吧間緩緩踱了出來。「你從德黑蘭來,可能不太覺得吧。」

  他們吸著煙站了一會兒。如果他們不抬高嗓門說話,誰也偷聽不到什麼。克羅斯畢小聲說道:

  「那個女孩子是什麼人?」

  「好象是那個地質學家波恩斯福特·瓊斯的侄女。」

  「噢,那就不該有什麼問題了。不過,她跟克羅夫頓·李一塊兒坐飛機來——」

  「我看倒是應該什麼事情也別想當然,」達金說。

  他們又一聲不響地吸了一會兒煙。

  克羅斯畢說,「你的確認為應該把事情從使館轉移到這兒來辦嗎?」

  「我是這麼想的,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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