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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信號(2)


  德莫特靜靜地坐著。差點兒從他嘴唇中吐出的話是:「是的,直到今天晚上。」這些話非常自然地就沖到了他的嘴邊,它裡面隱含著一個、至今還不能很清楚感覺到的想法,但是,很快他就意識到,它們肯定是真的。紅色信號在黑暗中已經隱約可見了。危險!即將來臨的危險!

  但是為什麼?在這裡還會有什麼樣的危險?就在這裡,在他的朋友的房子裡?至少——嗯,是的,有一種危險。他看著克萊爾·特倫特——看著她那雪白的肌膚,苗條的身體,和優雅地晃動著滿頭燦燦金髮的腦袋。但是好一會兒,危險的感覺都停留在她那兒——似乎一直不怎麼強烈。因為傑克·特倫特是他的好朋友,而且是比最好的朋友還要好的朋友,傑克曾經在法蘭德斯救過他一命,並且還因此被推薦擔任了VC(副議長)。傑克,他是一個好人,一個最出色的人。但是不幸的是,他愛上了傑克的妻子。有一段日子,他以為自己從那兒解脫出來了。再也不能任由那樣的事情繼續傷害自己了。人是可以硬生生地把它切斷的——就那樣,切斷它,讓它饑餓,讓它枯萎。而她似乎一直都沒有猜到——如果她猜得到的話,她的介意也沒什麼危險的。一個雕像,一個漂亮的雕像,一個用黃金和象牙做成的、略帶粉紅和珊瑚色的精品……一個國王的寵物,一個不真實的女人

  克萊爾……每次想起她,每次無聲地呼喊著她的名字時,都會不斷地傷害著他……他必須解脫出來。以前,他也愛過女人……「但是從來沒有像這樣的!」他常常說,「從來沒有像這樣的。」那好,它就在那裡了。那裡沒有危險——只有心疼,是的,沒有危險。那不是紅色信號表示的危險。那是別的東西。

  他看了看桌子四周,頭一次他吃驚地發現,那張桌子竟是一個很不平常的小收藏品。例如他的舅舅,就很少使用這種窄小的、不正式的桌子進餐。看起來,特倫特夫婦似乎也不是他的什麼老朋友了,直到今天晚上德莫特才意識到,他對他們一點兒也不瞭解。

  但是可以肯定,這是有理由的。晚飯後,一位非常有名的靈媒婆將要來這裡進行一場降靈會。而艾林頓爵士曾宣稱,他對降靈術有一點兒興趣。當然,是的,這就是理由。

  這個詞兒闖進了他的腦海中。一個理由。難道降靈會就是促使這位專家自然地出席這個宴會的理由?如果不是這樣,他出現在這裡的真正目的是什麼呢?一大堆細節迅速地塞滿了德莫特的腦袋,包括當時沒有注意到的細節,或者,按照他舅舅的說法,就是沒被意識注意到的細節。

  那位傑出的醫生也不止一次奇怪地、非常奇怪地盯著克萊爾。他似乎是在審視著她。在這種仔細的查看下,她也很不舒服。她輕輕地絞動著雙手。她緊張,非常的緊張,並且可以說是,一種恐懼嗎?她為什麼要恐懼呢?

  猛地,他的意識突然回到了桌子旁邊的談話上。埃弗斯利太太正要那位傑出的先生給大家談論一下他的專業。

  「我親愛的女士,」他說道,「什麼是瘋狂?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們發現,對這個課題研究得越深,就越難以對它作出定義。我們所有人在一定程度上都具有自我欺騙性,當這些自我欺騙性離譜到相信自己是俄國沙皇時,我們就會把那些欺騙秘密地關閉或者控制起來。但是,要達到那一點我們還差得很遠。我們應該在什麼一個特殊的地方樹起一根標誌似的木樁,並且宣稱:『在木樁的這一邊是心智健全的,那一邊是瘋狂的。,你們都知道,這是辦不到的。而且,我還要告訴你們,碰巧有一個人產生幻覺了,但是,他對此保持了緘默,那麼,在任何情況下,我們都沒辦法把他和正常人區分開。瘋子的極端正常現象是最有意思的研究課題。」

  艾林頓爵士饒有深意地呷了口酒,接著對他的同伴們笑了一下。

  「我總是聽說,他們是非常狡猾的。」埃弗斯利太大發言道。「瘋子,我的意思是。」

  「確實是這樣。一個人如果經常對自我欺騙進行壓抑的話,就會招致悲慘的結果。如同精神分析法教導我們的那樣,所有的壓抑都是帶有危險的。如果一個人的古怪行為沒有什麼危害,並且,他可以用那種古怪行為的方式來放縱自己,這種人很少會越界。但是,有的男人」——他停了一會兒——「或者是女人,外表看來非常正常,但是在實際上,卻可能是給民眾帶來極度危險的根源。」

  他的視線輕輕掃過桌子,瞄了克萊爾一眼,接著收了回來。他又呷了口酒。

  一陣恐懼的感覺襲上德莫特的心頭。這就是他的暗示嗎?他說了這一番話,難道就是為了引導出這個?難道這就是他打算說的嗎?不可能,但是——

  「一切都緣於自我壓抑,」埃弗斯利太太歎了口氣,「我很明白,一個人總是會很小心地——表達自己的性格。給別人帶來危險,真令人恐懼。」

  「我親愛的埃弗斯利大大,」醫生告誡道,「你對我的誤解已經很深了。造成這種危害的原因,從醫學來看在於大腦——有的時候,是通過外界的媒介,例如精神上的打擊等等而產生;唉,有的時候,則是先天的。」

  「遺傳是多麼的令人可悲,」這位太大漠然地歎息著,「肺病以及其他什麼的就是這樣。」

  「肺結核不遺傳。」艾林頓爵士冷冷地諷刺道。

  「不是嗎?我一直以為它是。但是精神病屬￿遺傳。多麼令人恐怖。還有別的什麼嗎?」

  「痛風,」艾林頓爵士微笑著說道,「還有色盲——色盲非常有意思。它直接遺傳給男性,但是卻潛伏在女性身上。所以,既然很多色盲都是男性,當一個女性是色盲時,她的母親身上肯定潛伏著色盲,而她的父親肯定是色盲——這就是事物不同於一般的表現狀態。也就是所謂的受性別限制的遺傳。」

  「真有意思。但是,瘋狂不這樣,是吧?」

  「瘋狂可以同樣的遺傳給男人或者女人。」醫生嚴肅地說道。

  克萊爾突然站了起來,非常粗魯地把椅子往後一推,椅子撞翻倒到地上。她的臉色極為蒼白,而她的手指非常明顯在緊張地絞動著。

  「你——你不會再往下說了,是吧?」她乞求著,「湯普森太太馬上就來了。」

  「再來一杯波爾多酒,我會和你一起的,為了同一個目的,」艾林頓爵士聲明道,「可以目睹那位奇特的湯普森太太的表演,就是我來這兒的目的,不是嗎?哈哈,哈哈!我不需要任何誘導。」他鞠了一躬。

  克萊爾微弱地笑了一下作為還禮,她把手放到埃弗斯利太太的肩上,穿過房間走了出去。

  「恐怕我已經成為話匣子了。」醫生坐回椅子上,繼續說道:「原諒我,親愛的同伴們。」

  「沒關係。」特倫特敷衍地說道。

  他看起來既緊張又憂慮。德莫特頭一次感覺到,自己已經成了這場友誼的局外人。在他們兩個人中間,存在了一個、甚至是老朋友也不能分享的秘密。但是,整件事看起來既充滿幻想又難以置信。他有什麼根據呢?這裡除了坐在那裡看幾眼,以及女人的緊張心理之外,什麼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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