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神秘的奎恩先生 | 上頁 下頁
六一


  這是一種老式的表達方式,但馬奇並不反對。她非常喜歡薩特思韋特先生舊式的舉止行為。

  「我想如此——是的。但我還沒讓任何人知道。這是個秘密。但我不十分介意您知道,薩特思韋特先生。您總是如此體貼而且富有同情心。」

  薩特思韋特先生非常喜歡聽別人講羅曼史。他多愁善感,是維多利亞式的人。

  「我一定不要問這個幸運的人是誰?嗯,那麼所有我能說的就是希望他值得你給他那份榮耀。」

  真是個奇怪的傢伙,老薩特思韋特先生,馬奇心想。

  「哦:我們會相處得非常好的,我覺得,」她說,「你看,我們喜歡做同樣的事情,這一點非常重要,不是嗎?我們實際上有許多共同之處——而且我們完全瞭解對方的一切。很長時間以來就是如此。這給人一種很好的安全感,不是嗎?」

  「毫無疑問,」薩特思韋特先生說,「但就我的經驗,一個人永遠不會真正瞭解其他任何人的一切。那是生活趣味和魅力的一部分。」

  「我要嘗試嘗試。」馬奇大聲笑著說,然後他們上去換衣服準備用餐。

  薩特思韋特先生來遲了。他沒有帶名貼身男僕,而讓一個陌生人開箱取出他的東西總是讓他有點慌張。他下來後發現所有人都到齊了,馬奇以一種時髦的風格只說了一句:

  「哦!這是薩特思韋特先生。我餓了。我們進去吧。」

  她和一位灰白頭髮的高個女人領路。那個女人有著引人注目的特徵。她的聲音非常嘹亮、尖利刺耳,而她的臉棱角分明,非常漂亮。

  「你好,薩特思韋特先生。」基利先生說。

  薩特思韋特先生驚跳起來。

  「你好,」他說,「我恐怕沒看見你。」

  「沒有人看得見。」基利先生悲哀地說。

  他們走了進去。橢圓形的餐桌不高,是桃花心木制的。

  薩特思韋特先生被安排在年輕的女主人和一個矮個子的黑髮姑娘之間。後者是個非常熱情的大嗓門姑娘。她那清脆響亮、堅定的大笑聲表達的與其說是任何真正的歡樂,倒不如說是不計任何代價興高采烈的決心。她的名字好像是多麗絲,她是薩特思韋特先生最不喜歡的那種類型的年輕女人。

  坐在馬奇另一側的是一個約三十歲左右的男人,他和那個灰白頭髮的女人相像的長相表明他們是母子倆。

  他的旁邊——

  薩特思韋特先生屏住了呼吸。

  他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它不是美麗。它是另外別的東西——某種比美麗難以捉摸、模糊得多的東西。

  她正在傾聽基利先生相當冗長的餐桌談話。她的頭略偏向一邊。在薩特思韋特先生看來,她在那兒——然而她又不在那兒!她在某種程度上遠遠不及環坐在橢圓形桌旁的其他任何人真實,在她斜向一邊下垂的身體中某種東西是美麗的——不僅僅是美麗。她抬頭看了一下——她的目光一瞬間和餐桌對面薩特思韋特先生的目光相遇了——他想找到的那個詞跳出了他的腦際。

  令人陶醉——就是它。她有種令人著迷的氣質。她可能不完全是人——而是隱居在深山裡的。她使得其他每個人都顯得過分真實……

  但同時,她奇怪地激起了他的同情。好像一半是人使她殘缺。他努力想找出一句短語,最終找到了它。

  「一隻折斷翅膀的鳥兒。」薩特思韋特先生說。

  他滿意地把心思轉回到女童子軍的話題上,希望那個叫多麗絲的姑娘沒有注意到他心不在焉。當她轉向她另一側的那個男人——薩特思韋特先生幾乎沒有注意到的一個男人時,薩特思韋特先生轉向馬奇。

  「坐在你父親旁邊的那位女士是誰?」他低聲問道。

  「格雷厄姆太大?哦,不!你問的是梅布爾。你不認識她嗎?梅布爾·安斯利。她是克萊德斯利家族的一員——

  那個不幸的克萊德斯利家族。」

  他吃了一驚。那個不幸的克萊德斯利家族。他想起來了。一個兄弟開槍打死了自己,一個姐妹被淹死了,另一個在一次地震中死去。一個奇怪的充滿厄運的家族。這個姑娘肯定是最年幼的一個。

  他的思緒突然被喚了回來。馬奇的手碰了碰他放在桌子下面的手。其他人都在交談。她的頭稍微向左點了一下。

  「就是他。」她詞不達意地小聲說。

  薩特思韋特先生會意地迅速點點頭。這麼說這位年輕的格雷厄姆先生就是馬奇選定的人了。嗯,就外表而言,他的表現再好不過了——薩特思韋特先生是個敏銳的觀察者。他是一個外表悅人、討人喜歡、相當實際的年輕人。他們是很好的一對——兩個人都嚴肅穩重——健康合群的好青年。

  萊德爾的規矩習慣都是舊式的。女士們先離開餐廳。薩特思韋特先生走到格雷厄姆那兒,開始和他交談。他對這個年輕人的估計得到了證實,然而他感到後者身上有些不太正常的東西。羅傑·格雷厄姆心不在焉。他的注意力好像跑得很遠,他替換桌子上的玻璃杯時,手顫抖著。

  「他心裡有事,」薩特思韋特先生敏感地想道,「我想,事情沒有近乎他認為的那麼重要。但是,我想知道是什麼事。」

  薩特思韋特先生習慣飯後吃兩粒消化糖錠。剛才忘了拿下來,於是他上他的房間去取。

  在他下來去起居室的路上,他沿著樓房一層的那條長長的走廊向前走,大約在半路有一個帶露臺的房間。薩特思韋特先生經過時順著開著的門朝裡看了一眼,他突然停住了。

  月光流水般地淌入房間。網格狀的玻璃窗使房間有一種奇怪的韻律格調。一個人影坐在低低的窗臺上,略朝一邊側著身子,溫柔地彈撥著一把尤克裡裡琴的弦——不是爵士樂的節奏,而是一支非常古老的韻律,神話中的馬兒奔馳在神話中的山間,發出有節奏的馬蹄聲。

  薩特思韋特先生站在那兒陶醉了。她穿著一件暗色的深藍薄絹做的衣服,打著裕擱的飾邊使這件衣服看起來就像一隻鳥兒的羽毛一樣。她俯身看著那件樂器,以感傷的情調低聲吟唱著。

  他走進房間——慢慢地,一步一步。他走近她,她抬頭看見了他。他注意到,她沒有受驚,或是看上去覺得奇怪。

  「我希望我沒有打擾。」他開始道。

  「請——坐。」

  他坐在她旁邊一張光亮的橡木椅上。她溫柔而小聲地哼著曲子。

  「今晚四周充滿了魔力,」她說,「你不這樣認為嗎?」

  「是的,四周有許多充滿魔力的東西。」

  「他們要我來取我的尤克琴,」她解釋道,「當經過這兒時,我想,單獨呆在這兒——呆在黑暗和月光中會非常美好。」

  「那麼我——」薩特思韋特先生正欲站起來身來,但她制止了他。

  「別走。你——你適合,不知怎的。很奇怪,但你確實適合呆在這兒。」

  他又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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