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啤酒謀殺案 | 上頁 下頁
三四


  我說:「老哥,你聽我說,你一定要控制住自己,別再跟任何女人糾纏不清了。」

  他看著我笑了笑,然後說:「你說得倒很輕鬆,我可沒辦法不惹女人——真的做不到——就算我做得到,女人也沒辦法不惹我!」說完,他聳聳寬闊的肩膀,說:「好了,船到橋頭自然直,你總得承認這幅畫很好吧?」他指的是他正在替愛莎畫的那幅畫,我對繪畫技巧雖然非常外行,但也看得出,那確實是幅有特殊力量的畫。

  「安雅作畫的時候,和平常完全不同。雖然他也會咆哮、呻吟、皺眉、怒駡,有時候甚至把畫筆拋開,但是他實際上卻非常快樂。只有他回屋裡吃飯的時候,女人之間的敵對氣氛才會使他心情沮喪。九月十六日,那種敵對氣氛終於到了頂點,那頓午餐,我們吃得非常尷尬。愛莎的態度非常……我想只有」傲慢「一詞可以形容!她故意不把凱若琳放在眼裡,不停地對安雅說話,就像房間裡只有他們兩人一樣。凱若琳則輕鬆愉快地和我們其他人交談,巧妙地在一些聽來毫無惡意的話裡暗中帶刺。她不像愛莎。葛理那麼肆無忌憚、信口胡言——凱若琳什麼事都是間接的,她只用暗示,而不會直接說出來。午飯後,我們在起居室剛喝完咖啡,事情就到達了高潮。我正在批評一塊漆得極亮的山毛櫸木上刻的一個人頭——那是件很奇怪的事。凱若琳說:「那是一位年輕挪威雕刻家的作品,安雅和我都很喜歡他的作品,我們打算明年夏天去看他。」

  這種表示擁有的口氣實在讓愛莎受不了,她絕不放過任何挑戰,一兩分鐘後,她用清晰、稍微有點過於強調的聲音說:「這個房間要是好好安排一下的話,一定很可愛。現在的家具太多了。等我住進來之後,要把所有廢物拿走,留一兩件好的就夠了。我要換古銅色窗簾,我想——這樣夕陽才會從西邊那扇大窗照進來。」

  她又轉身看著我,說:「你不覺得那樣很可愛嗎?」

  我還來不及回答,凱若琳就說話了。她的聲音又柔又細,卻非常危險。她說:「你想買下這裡?愛莎。」愛莎說:「我用不著買。」

  凱若琳說:「你是什麼意思?」這時,她的聲音已經一點都不柔和了,既嚴厲又冷酷。

  愛莎笑著說:「何必假裝呢?好了,凱若琳,你明明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凱若琳說:「我不懂。」愛莎說:「別學駝鳥一樣,假裝看不到根本就沒用。安雅和我彼此相愛,這不是你的家,是他的家。我們結婚之後,我就要跟他一起住在這裡!」

  凱若琳說:「我看你是瘋了。」

  愛莎說:「哦,不,我沒瘋,親愛的,你也知道這一點。我們要是彼此坦誠相待,事情就簡單多了。安雅和我彼此相愛,你早就看得很清楚了。你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漂漂亮亮地放他走。」

  凱若琳說:「你說的半個字我都不相信。」

  但是她的聲音卻無法讓人相信,愛沙顯然已經讓她起了警戒心。

  這時,安雅·柯雷爾剛好走進房裡,愛莎就笑著說:「要是你不相信我的話,問他好了。」

  凱若琳說:「我會問的。」

  頓了頓,她說:「安雅,愛莎說你要娶她,是真的嗎?」

  可憐的安雅,我真替他難過,任何男人碰上這種場面,都會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一樣。他漲紅了臉,咆哮地問愛莎,她為什麼不能保守秘密?

  凱若琳說:「這麼說,是真的羅?」

  他沒有回答,只站在那兒把手指放在襯衫領口裡。每次碰上難題,他就會這麼做。

  最後,他才儘量用威嚴的聲音——事實上卻辦不到——說:「我不想談這個。」

  凱若琳說:「可是我們已經在談了!」

  愛莎插嘴道:「我覺得應該告訴凱若琳才公平。」

  凱若琳平靜地說:「是真的嗎?安雅。」

  他看起來有點慚愧,男人被女人逼得沒辦法的時候都會這樣。

  她說,「請你回答我,我一定要知道。」

  他這才昂起頭,像鬥牛場上的牛一樣,用吼叫似的聲音說:「是真的——可是我現在不想談。」

  說完,他大步走出房間。我也跟著走出去,免得跟那些女人在一起,我在陽臺趕上他,他正在大聲咒駡,我從來沒看過那麼生氣咒駡的人。

  後來他咆哮道:「她為什麼不能閉上嘴?為什麼不能閉上她的狗嘴?現在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了,我還是得畫完那幅畫——你聽到了嗎?菲力浦。那是我所畫過的最好的畫,我這一輩子最好的畫。可是那兩個該死的蠢女人卻想把它毀了!」

  然後他平靜了一點,說女人一點都不懂事情的輕重緩急。

  我忍不住微笑一下,說:「好了,就算她們該死,也全都是你自作自受。」

  「我難道不知道嗎?」他說著呻吟了一下,又接著說:「可是你得承認,菲力浦,碰上她男人實在忍不住會昏頭,就連凱若琳也應該瞭解。」

  我問他,萬一凱若琳堅持不肯離婚的話,他怎麼辦。

  可是他這時已經出了神,我又重複一遍問題,他心不在焉地說:「凱若琳絕對不會懷恨的,你不懂,老弟。」。

  「還有孩子呢?」他握住我的手臂。

  「菲力浦老弟,我知道你是好意一可是別像烏鴉一樣叫個不停,我自己的事自己會處理,不會有問題的,你等著瞧吧。」

  這就是安雅——一個不通情理的樂觀主義者。他愉快地說:「讓她們都下地獄去吧!」

  我們沉默了一會兒。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