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啤酒謀殺案 | 上頁 下頁 | |
二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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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洛一邊用手勢表達他的意思,一邊說:「我覺得,每當我提到這個孩子的時候,她好像都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問到的人都多少有點意外,好像忘了還有她存在一樣。女士,這當然不是正常的現象。對嗎?在那種情形下,孩子應該是很重要的,並不是說她本身重要,而是因為她是關鍵。安雅有他放棄或者不放棄妻子的理由,可是通常婚姻破裂的時候,孩子都是個重點。可是這孩子卻好像沒什麼分量,我覺得很——奇怪。」 威廉小姐迅速說:「你說到重點了,波洛先生。一部分也是為了這個原因,所以我剛才說,把她送到另外一個環境,對她也許有些好處。你知道,等她長大之後,家庭生活中也許會缺少某些東西。」 她俯身向前,謹慎而緩慢地說:「當然,在我的工作當中,曾經看過很多親子之間的問題。很多孩子——應該說大部分孩子——都受到父母太多的照顧,他們太愛孩子,太注意孩子了,所以孩子在潛意識中就很想掙脫束縛,不受人注意。獨子或者獨女尤其有這種情形。這種婚姻常常很不幸,做丈夫的不願居於第二位,就會向其他地方尋求安慰或者注意力,遲早會走上離婚的路。我相信對孩子來說,最好是父母雙方都適當地放鬆子女。人口多,經濟不好的家庭,這種情形就很普遍。孩子之所以被忽視,是因為母親實在沒有時間多費心。孩子都知道她喜歡他們,所以也不一定要她表現什麼。不過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有時候由於夫妻雙方太過於關切對方,孩子反而好像不屬兩人之中的任何一個。在這種情形下,孩子就會憎恨這種事實,覺得受到冷落。你知道,我的意思並不是指『疏忽』,譬如說,柯雷爾太太可以稱得上是非常好的母親,她很注意卡拉的利益和健康——在適當的時候和她一起玩,而且始終都很親切,很愉快。可是儘管這樣,柯雷爾太太還是整個心都系在丈夫身上,可以說完全是為他而活。」威廉小姐頓了頓,然後平靜地說:「我想就是這個原因使她最後做出那種事。」 波洛說:「你是說他們像情侶而不像夫妻?」 威廉小姐輕輕皺皺眉,似乎聽不慣這種措詞。 她說:「當然可以那麼說。」 「他像她愛他一樣愛她嗎?」 「他們彼此相愛,不過當然啦,他是個男人。」威廉小姐特別強調了最後兩個字。 「男人哪——」威廉小姐沒再說下去。 她的口氣就像一個規規矩矩的家庭主婦說:「蟑螂!」 在她獨身的家庭教師生涯中,已經形成了一種強烈的女性主義。任何人一聽她說這個字眼的口氣,就知道對威廉小姐來說,男人無疑就是她的敵人。 波洛說:「你不支持男人?」 她冷冷答道:「男人已經擁有世界上最好的一切了,但願不會永遠這樣。」 波洛思索地看著她,他可以輕易地想像出威廉小姐為了反對男人,不惜堅定忍受一切的情形。 他暫時拋開一般男人,提到他們所談的那個男人,說:「你不喜歡安雅?」 「當然不喜歡,也不贊成他的作風。如果我是他太太,早就離開他了。有些事,任何女人都不應該容忍的。」 「但是柯雷爾太太卻容忍了?」 「是的。」 「你覺得她做錯了?」 「對,做個女人,應該有適當的自尊,不必那麼低聲下氣。」 「你有沒有跟柯雷爾太太談過這些事?」 「當然沒有,那不適合我的身份。他們是請我去教安姬拉,不是自作主張地忠告柯雷爾太太。那麼做就太魯莽了。」 「你喜歡柯雷爾太太?」 「很喜歡。」幹練的聲音軟化了,包含著親切的感情,「非常喜歡她,也替她難過。」 「你的學生——安姬拉呢?」 「她是個很有趣的女孩,可以說,是我所教過的最有意思的學生。頭腦好、不成熟、性急,在很多方面都很難教,可是的確是個好人。」 她停一停,又說:「我一直希望她有所成就,現在果然實現了。你看過她那本有關撒哈拉沙漠的書吧?她還到埃及去挖掘過那些有趣的古墓呢!不錯,我對她感到很驕傲。我在奧得柏利沒有待多久——只有兩年半,可是我一直很高興我幫她啟開心智,並且鼓勵他對考古學方面的興趣。」 波洛喃喃道:「據我所知,她後來被送到學校去繼續念書,你一定很討厭那個決定吧。」 「不,波洛先生,我完全贊成。」她頓了頓,繼續說:「讓我把話說清楚,波洛先生。安姬拉是個親切的女孩,真的非常親切,心地好,又很衝動——可是她也是個淘氣的女孩,換句話說,像她那個年紀的女孩非常難管。女孩子總有一段時間對自己很沒有自信,覺得自己既不像女孩,又不像女人。有時候她會很理智,很成熟,完全像個大人,可是說不定過一會兒她就會調皮搗蛋,既沒禮貌,脾氣又壞。你知道,那個年紀的女孩子非常敏感,跟她們說什麼,她們都討厭。她們討厭被人看成小孩,可是又不好意思被當做大人。安姬拉就是這樣。她常常喜怒不定,有時候好幾天愁眉深鎖,坐著發呆,有時候又淘氣地爬樹,和其他男孩子追逐嬉戲,誰的話也不聽。」 停頓片刻之後,她又說:「對那個年紀女孩子,上學很有幫助。團體生活的健全紀律,可以幫助她成為社會中理智的一分子。安姬拉的家庭環境在我看來不夠理想,譬如說,柯雷爾太太就太溺愛她,安姬拉有任何要求,她都一定支持她,弄得安姬拉以為她在姊姊心裡應該佔有最多時間和注意力,所以她常常因此跟柯雷爾先生發生衝突。柯雷爾先生當然覺得他才是最重要的。他確實很喜歡這女孩,也處得很好,可是有時候會忽然痛恨柯雷爾太太把注意力完全放在安姬拉身上,什麼都以她優先。因為他跟所有男人一樣,像個被寵壞的孩子,希望每個人都把他看得最重要。那時候,他和安姬拉就會真的吵起來,而柯雷爾太太通常都站在安姬拉那邊,他就生氣了。可是反過來,如果她支持『他』,安姬拉又要生氣了,變得非常孩子氣,對他惡作劇。他習慣一口就把飲料喝光,有一次她放了一大把鹽在他杯子裡,他氣得不得了。不過真正使事情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的導火線,是因為她放了一大堆蛞蝓到他床上。他對蛞蝓有一種奇怪的反感,所以氣得不得了,堅持要把她送去上學,再也不願意忍受這些無聊的惡作劇。安姬拉覺得很不安——其實她自己也有一兩次表示願意去上寄宿學校——可是這時卻抱怨不已。柯雷爾太太也不希望她去,可是最後還是聽了我的勸告,我告訴她,這對安姬拉的好處很大。於是最後就決定秋天送她到南岸一所非常好的赫爾斯頓學校去。可是那些日子柯雷爾太太還是一直悶悶不樂,而安姬拉一想起這件事,就非常怨恨柯雷爾先生。你知道,波洛先生,其實那不是很嚴重的事,可是卻對那年夏天的所有其他事都造成一股暗流。」 波洛說:「你是指……愛莎·葛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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