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尼羅河謀殺案 | 上頁 下頁
七二


  白羅掃了三人一眼。雷斯冷冷笑著;貝斯勒醫生仍然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情;珂妮亞則誠心地盼望著。

  「啊!」他說。「我得承認,我喜歡有聽眾。你知道,我愛虛榮,又自負。我喜歡人家說,『白羅,你這人真聰明!』」雷斯移動了一下身子。

  「唔,」他柔聲問道,「究竟白羅有多聰明?」白羅幽幽地搖搖頭,「首先,我是個傻瓜──天大的傻瓜。絆腳石就是那支凶槍──賈克琳·杜貝爾弗的手槍。為什麼凶槍沒有留在現場?兇手的意圖很明顯就是要把罪名加在她的身上。那麼兇手又為什麼要把凶槍拿走?我笨拙得假設了許多不可思議的理由。其實原因很簡單。兇手要拿走凶槍因為他必需這樣做──他別無選擇。」

  28

  「你和我,老友,」白羅挨近雷斯。「抱著一個先入為主的概念開始偵查此案。那個概念就是兇手系出於一時衝動,而非早有預謀。有人想殺死林娜·道爾,於是抓住可以把罪名推卸到賈克琳·杜貝爾弗身上的機會行事。因而那人一定是偷看到賈克琳跟希蒙·道爾發生衝突,然後設法取得賈克琳的手槍。

  「但是,老友,如果這概念錯誤的話,整件案子就得改觀。對,這概念完全錯誤!凶案的發生並非基於一念之間,恰恰相反,整個過程是經過周詳的計劃和時間上準確的配合。一切都在事前周密安排,包括當晚在我的酒中下藥!

  「不錯,正是如此!我被弄得沉沉大睡,以致無法參與當晚的事件。這種事發生在我身上是極有可能的。我晚餐時喝酒,同桌的兩人則分別喝威士忌蘇打和汽水。偷偷把安眠藥放進我那瓶酒裡是最輕易不過的了──酒瓶整天都放在桌上。但我完全沒有留意。當天氣溫很高,我顯得比平常要疲倦;因此我一上床便呼呼大睡,顯然沒有什麼特別。

  「所以,我仍然死抓著原先的想法。假如我是被下藥的,這就顯示一切都早有預謀;也就是早在七點半以前,晚餐時分,兇手已決定當晚下手。如果從原先的概念看來,這當然是說不通的。

  「從河裡撈出凶搶時,」那個判斷首次產生動搖。第一,如果我們的假設是正確的,凶槍根本用不著扔進河裡……還有更多的麻煩。」

  白羅轉向貝斯勒醫生。

  「醫生——是你檢查林娜·道爾的屍體的。你該記得,傷口有灼傷的跡象──就是說,兇手是在近距離開槍的。」

  貝斯勒醫生點點頭。「是的,正是如此。」

  「但當凶槍被發現時,是包在絨布裡的。布上明顯地有被子彈射穿的小洞,顯然是用來減低開槍時的聲浪。但假如槍是裹在絨布裡發射的,死者的傷口就不應該有燒灼的現象。因此,用絨布開的那一槍,並不是殺死林娜·道爾的一槍。會不會是賈克琳·杜貝爾弗向希蒙·道爾開的一槍呢?

  兩者都不是,因為有證人目擊當時的情況。所以,看來是另有一顆子彈被發射了──而這我們毫不知情。但凶槍只發射過兩顆子彈,第三顆卻無線索可尋。

  「面對著我們的是如此不可解釋的怪現象。下一點更有趣的情況是,我在林娜·道爾房裡發現兩瓶指甲油。時下的女性經常改變指甲的顏色,但道爾夫人的指甲一向塗深紅色。另外貼有『玫瑰色指甲油』標簽的一瓶,裡面剩餘的幾滴卻不是深紅而是暗紅。我好奇地嗅了一嗅,發覺那氣味不像梨花香味而是一股醋酸味!就是說,那一兩滴極可能是紅墨水。當然,道爾夫人帶有一瓶紅墨水並不出奇,但為什麼木裝在墨水瓶裡呢?於是我聯想到包著凶槍的手帕上的紅印。

  紅墨水很快褪色,但總會留下淡紅的痕跡。

  「我或許應該抓著這些細微的線索,尋到真相。但一件事又發生了──露易絲·蒲爾傑被殺──使一切懷疑顯得不切實際。由於她手裡握著一張紙幣的一角,及早上她向我說過的特別詞句,我們判斷她必定曾經向那兇手勒索。

  「小心聽著,這就是整件事情的關鍵。當我問她昨晚有否聽到什麼聲音,她作了這樣奇怪的答覆,『當然,如果我睡不著,如果我爬上樓梯,那麼或許我會見到那兇手,那狂魔,走進或離開太太的房間……』這究竟表示什麼?」

  興致勃勃的醫生立刻回答:「這表示她確曾走上樓梯。」

  「不,不,你抓不到其中奧妙。她為什麼要說給我們聽?」

  「她是要傳達一個線索。」

  「為什麼要傳達給我們?如果她曉得兇手是誰,她只有兩條途徑可以選擇——是把真相告訴我們,再則就是三緘其口,直接向兇手勒索!但她卻兩者都沒用。為什麼要用那樣模棱兩可的話呢?只有一個原因!她是在提醒兇手。因此,兇手當時一定在場。。但除了我和雷斯上校外,只有另外兩人──希蒙·道爾和貝斯勒醫生。」

  醫生又一次暴跳加雷地大叫道,「呵!你說什麼?你誣衊我?又一次?簡直是荒謬!」

  白羅厲聲道:「別吵。我只是在告訴你我當時的想法。先不要意氣用事。」

  「他不是指現在仍然懷疑你。」珂妮亞輕聲說。

  白羅繼續說:「因此必需在這兩人之間作一選擇。但貝斯門醫生有什麼動機要殺林娜·道爾呢?就我所知,沒有。希蒙·道爾呢?但這卻不可能!有那麼多證人可以發誓證明,希蒙·道爾在跟賈克琳·杜貝爾弗口角之前,半步也沒有離開過瞭望廳;口角之後,他被打傷了,更不可能動手。證據充分嗎?相當充分。有羅伯森小姐、吉姆①·芬索普先生和杜貝爾弗小姐的證詞,還有貝斯勒醫生和鮑爾斯小姐等專家的證明。一點疑問也沒有。

  [①吉姆[Jim]是詹姆斯[James]的簡稱。]

  「那麼,貝斯勒醫生一定是兇手了。有利的證據是露易絲·蒲爾傑是被手術刀所刺死的。但另一方面,貝斯勒醫生卻特意提出這點。

  「接著,我看到了另一個不可置疑的事實。露易絲·蒲爾傑的暗示不是說給貝斯勒醫生聽的,因為她大可在任何時間向他私下說個明白。只有一個人,唯一的一個人是她心目的對象──那就是希蒙·道爾!希蒙·道爾因槍傷躺在醫生房裡,醫生又寸步不離,於是她唯有冒險說出含糊的暗示,恐怕再沒有第二個機會。我記得她曾經轉向主人說,『先生,我求求你!你看怎麼辦?我該怎樣說?』答話是『我的好露易絲,別象個傻瓜。沒有人說你見到或聽到什麼。你會沒事的。我會照顧你。沒人會誣衊你的。』這就是她想要的保證,而她顯然抓到了意思。」

  貝斯勒醫生大聲反駁道:「呵!太荒謬了!你以為一個碎了骨、斷了腿的人可以隨便走動,刺死別人嗎?告訴你,希蒙·道爾絕不可能離開房間。」

  白羅柔聲說:「我知道,這很正確。事情是絕不可能。雖然是不可能,但事實卻是如此!露易絲·蒲爾傑話語背後所隱含的只有一個合邏輯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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