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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

  一

  「書!」杜本絲說。

  她語氣有點冒火。

  「你說什麼?」湯美說。

  「我說:『書!』」她說。

  「我知道你的意思。」湯瑪斯·勃拉司福說。

  杜本絲面前有三個大箱子,從中抽出各種不同的書。可是,箱子裡,書還有一大半。

  「真叫人不敢相信。」杜本絲說。

  「你是說書占了很大地方?」

  「嗯。」

  「你想全都擺在書架上?」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杜本絲說,「真是煩人。搞不清楚自己要做什麼!唉!」

  「啊,我覺得這很不像你的個性。向來你最煩人的地方就是過分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我的意思是,」杜本絲說,「我們終於到這裡來了,有點老了——算了,還是面對它吧——的確有風濕病,尤其挺直身子的時候。唉,挺直身子把書放上書架,從架上拿下東西,彎腰在最底層的書架上找東西,然後突然站起來,可真難受。」

  「嗯,」湯美說,「這證明我們的身體都不行了。你想說的就是這些?」

  「不,不是。我想說的是,真高興能買個新家。在我們想住進去的地方找到了夢想的房子——當然必須稍加整頓。」

  「打通了兩間房間,添了個你所說的陽臺,建築師所說的客房。不過,我倒想把它稱為涼廊。」

  「那一定好極了。」杜本絲肯定地說。

  「完成時,我一定會說真沒想到!對吧?」

  「完全不對。完成時,你一定會很滿意地說,真沒有想到我竟然有這樣富於獨創性、聰明又具藝術家氣質的妻子。」

  「好。」湯美說,「我一定先記住該說的話。」

  「不需要記住。」杜本絲說,「你會自然而然地說出來。」

  「那跟書有什麼關係?」湯美說。

  「搬來的時候,只裝了兩三箱書,因為不大重要的書都賣掉了。帶來的只是一些捨不得放手的書,這是理所當然的。可是,那家叫什麼的人——我忘記了名字,就是賣這房子給我們的人——他們不想帶走很多東西,所以說,如果我們願意買下,就全部留下來,包括書在內。我們去看看那些東西--」

  「已經買下了。」湯美說。

  「嗯。似乎不像他們所預期的那麼多。其中有些家具和裝飾太可怕了,幸好沒有留下。不過,我去查看那些書——也有童話書,在起居室——有好幾本我以前喜歡的,現在仍擱在那裡。」其中有一兩本我特別喜歡。要是屬￿我,那可真樂了。啊,是《安德羅克雷斯和師子》的故事。」她說,「記得八歲時曾經讀過,是安卓·朗的。」

  「杜本絲,你真聰明得八歲就能看書啦?」

  「是的。」杜本絲說,「五歲就開始著書了。我們小時候,誰都能看書。甚至不知道沒人教就不能看書呢。請人念故事聽,要是非常喜歡,就先記住那本書放回書架的什麼地方。然後隨時取出來,自已悄悄看,即使沒有人特地教拼字法,也會發覺自己已經會看書了。後來就不太好了。」她說,「因為我還不能拼字拼得很好。四歲的時候,如果有人能教我拼字,那就太好了。當然,加法、減法和乘法,爸爸都教過我,爸爸說九九乘法表在這世上最有用。我也學了長除法。」

  「你爸爸一定很聰明!」

  「我並不以為他特別聰明,」杜本絲說,「但真是大好人。」

  「我們是不是又扯到岔路上去啦?」

  「是啊。」杜本絲說,「就像剛才所說,我想再看一次《安德羅克雷斯和獅子》的故事——一本安卓·朗所寫的動物故事——啊,我好喜歡它;還有一個伊頓學校學生寫的《我在伊頓學校的一天》呢。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想看那本書。不過以前就看過了。那是我喜愛的書。此外還有一些取材自古典作品的故事,以及莫爾斯華斯夫人的《鴿鐘》或《四個風吹的農場》——」

  「行了。」湯美說,「不必把你小時候的文學成績一一告訴我。」

  「我是說,」杜本絲說,「最近看不到這類書了。修訂本還可以得到。可是大多數文字不同,插圖也變了。真的,有一天看到《愛麗絲漫遊奇境記》,我簡直認不出來,變得太多了。不錯,有些書現在還可以得到。莫爾斯華斯夫人的《精靈故事》--粉紅色、藍色和黃色的--還可以找到一兩本。當然,最近我喜歡的作家倒出了很多書,例如斯坦萊·韋曼等。這類書在前任屋主留下的書裡一定不少。」

  「我懂了。」湯美說,「你已經食指大動。你覺得那是廉價品(good buy)。」

  「是啊,至少——你說『再見』(good-bye),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廉價品!」

  「啊,你打算離開這房間,才對我說『再見』吧?」

  「哪有這回事。」湯美說,「我覺得非常有趣。總而言之,那確實是廉價品。」

  「因為我以非常便宜的價格買下——那些書全部混在我們自已的書和其他雜物堆裡。書太多了,定做的書架一定擺不下。你的書房怎麼樣?還放得了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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