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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她認為,向他吐露真情是非常危險的。貝特頓身體快垮了。他有可能很快就會一垮到底。在這種情況下,鬼才相信他能保守什麼秘密。

  於是,她說:「你的妻子死時,我在醫院裡。我主動提出取代她,並且設法找到你。她渴望著給你稍一個口信。」

  他皺起眉頭。

  「但是確實……」

  她趕緊接了上來——他還沒來及意識出這個憑空杜撰的故事有漏洞。

  「這並不像聽起來那樣難以置信。你知道我同情所有那些觀點——你剛才所說的那些觀點。各國共享科學秘密——新的世界秩序。我本來對所有這些都滿腔熱情。還有我的頭髮——要是他們期待一個年齡相當的紅頭髮女人,我認為我是可以通得過的。反正值得試試。」

  「不錯,」他說,用眼睛掃了一下她的頭部,「你的頭髮真和奧利夫的一模一樣。」

  「而且,你也明白,你的妻子一個勁兒地堅持——要我把那個口信捎給你。」

  「對啦,口信。什麼口信?」

  「告訴你要小心——特別小心:你很危險,要提防有個叫鮑裡斯的什麼人。」

  「鮑裡斯?你是說鮑裡斯·格萊德爾嗎?」

  「對了,你認識他嗎?」

  他搖搖頭。

  「我從沒見過他,但我知道他的名字。他是我妻子的一個親戚。我聽說過他。」

  「他為什麼危險?」

  「什麼?」

  他心不在焉地說了一句。

  希拉裡把她的問題重複了一遍。

  「哦,那件事呀,」他好像繞了一大圈才回來似的,「我並不知道他對於我為什麼有危險。可是,從各方面來說,他是個危險的傢伙。」

  「在哪方面?」

  「嗨,他是那種半發瘋的理想主義者,他們會高高興興地殺掉人類的一半,只要他們由於某種原因認為這樣做是有益的。」

  「我瞭解你所說的這種人。」

  她認為她的確瞭解這種人——並且他們好像就在眼前(但為什麼會這樣?)。

  「奧利夫見著他了嗎?他都對奧利夫說了些什麼?」

  「我說不上來。她所說的就是這些。關於危險——啊,對啦,她還說『她簡直不能相信』。」

  「相信什麼?」

  「我不知道。」她猶豫了一會兒,然後說:「你知道——這是臨死前的話……」

  一陣痛苦在他臉上抽搐。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到時候我自然會習慣下來的。目前我還轉不過彎來。只是關於鮑裡斯,我有點迷惑不解。我在這裡,鮑裡斯怎麼會對我有危險呢?假如他見到了奧利夫,那大概是在倫敦見到她了。」

  「是的,他到了倫敦。」

  「我還是有點莫名其妙……那又有什麼關係?他媽的,現在任何事也沒有關係了。我們在這裡,呆在這樣一個王八蛋地方,周圍都是沒有人性的機器人。」

  「我也有這種感覺。」

  「我們逃不掉的,」他用拳頭照著水泥墩子捶了一下,「我們是逃不掉的。」

  「不對,我們能逃掉。」希拉裡說。

  他非常吃驚地轉過身來盯著她。

  「你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們會找出辦法來的。」希拉裡說。

  「我的好女人,」他輕蔑地笑了,「你根本不明白這是個什麼地方。」

  「戰爭年代人們從最不可能的地方逃了出來,」她固執地說她決不讓自己陷入絕望,「他們挖地道,或類似什麼。」

  「全是岩石怎麼挖得通呢?還有,挖到哪裡去呢?周圍盡是沙漠。」

  「那麼,只好『類似什麼』了。」

  他端詳著她。她充滿信心地笑了,這種信心很頑強,雖然根底不牢靠。

  「你這個女人真不尋常!聽起來你倒是滿有把握哩。」

  「辦法總是有的。可能需要花時間,需要周密計劃。」

  他又一次愁容滿面。

  「時間,」他說,「時間……我可沒有多少時間了。」

  「為什麼?」

  「我不太清楚你能不能聽懂我的意思……是這樣的,我在這裡真正不能——幹出什麼。」

  她眉頭緊鎖。

  「你這是什麼意思?」

  「叫我怎麼說呢?我不能工作了,我也不能思考了。幹我這一行,需要高度集中。大量的工作是——怎麼說呢——是創造性的。自從我來了以後,我幾乎喪失了對工作的迫切感。我所能做的不過是把低級工作做得出色一點而已,那是任何一個蹩腳的科學界同仁都幹得了的。但他們把我搞到這裡來卻不是為了這個,他們要的是有獨到見解的東西,但是,我搞不出什麼獨到見解來。而且,我越是緊張,越是害怕,也就越搞不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來。這種情況快要把我逼得神經錯亂了,你明白嗎?」

  她此刻明白了,她想起來了魯貝克博士關於女歌星和科學家的一段談話。

  「假如我交不出東西來,這樣一套機構會怎麼處置我呢?他們會消滅掉我。」

  「哦,哪兒會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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