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目的地不明 | 上頁 下頁
二四


  出租汽車飛快地開出了城,經過鄉村,上了一座小山。希拉裡想方設法向窗外看他們是在去什麼地方,但是天已黑下來。除了經過一座座有燈光的樓房外,其他什麼也看不見。難道就從這裡開始她離開了正常的旅行而進入不明之地?勞裡埃先生就是那個勸說托馬斯·貝特頓離開他的工作、家庭和妻子的某個組織的使者嗎?她坐在出租汽車的角落裡胡思亂想,不知汽車要把她帶去哪裡。

  但是,出租汽車毫無差錯地把她送到了吉美宮旅館。她下了車,通過一個拱形入口處,發覺室內是東方樣式的,非常高興。有長沙發、咖啡桌和本地地毯。從登記處,她又被帶著穿過互相連接的幾個房間。到了一層平臺。一路上盡是橙樹和香花,曲階回廊,直到一間寬敞而舒適的臥室,全是東方情調,但又裝備了二十世紀旅客所必需的「現代化設備。」

  服務員通知她,晚飯七點半開始。她打開行李拿了點日常用品,梳洗一下,就下樓了。經過那間東方式的長長的吸煙室,穿過平臺,從右邊走上幾步,到了燈火通明的餐廳。

  晚餐很精美。希拉裡用餐時,餐廳裡人們進進出出,絡繹不絕。這一夜,她實在太累了,沒有心思去打量那些人並對他們加以分類。但是,一兩個特別顯眼的人還是引起了她的注意。一個上了年紀的人,臉色發黃,留著一小撮山羊鬍子。她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為他身邊的人對他那樣畢恭畢敬。他一抬頭,桌上的菜碟子就撤下去了,並且換了新的。只要他的眉毛稍微皺一下,服務員就急忙跑過來侍候。她很想知道這個人是誰。大多數用餐的人都很明顯是取樂的旅遊者。中央的大桌上有個德國人,還有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黃頭髮的漂亮女郎。她想,這一對大概是瑞典人,也可能是丹麥人。有一家帶著兩個孩子的英國人。還有幾群旅遊的美國人。另外,還有三家法國人。

  晚餐後,她在平臺上喝咖啡。似乎有點涼意,但不打緊,她很喜歡撲鼻的陣陣花香。不過,她還是很早就去睡覺了。

  第二天早晨,她坐在平臺上一頂鑲著紅邊的遮陽傘下,希拉裡感到所有這些都不可思議。她坐在那裡,裝扮成一個死了的女人,期待著驚人的也是奇特的某些事情發生。話又說回來,那個可憐的奧利夫·貝特頓出國難道不很可能是為了減輕她思想感情上的負擔嗎?也可能,就和別人一樣,那個可憐的女人也被蒙在鼓裡哩。

  確實,對她臨死前所說的那番話完全可以作出平常的解釋。她要托馬斯·貝特頓提防那個名叫鮑裡斯的什麼人。她腦子不清醒,說了一小段奇怪的打油詩——她曾繼續說什麼開始她並不相信。不相信什麼呢?可能僅僅指的是托馬斯·貝特頓為什麼那樣被拐走了。

  聽不出什麼陰險的含意,也找不出什麼有用的線索。希拉裡凝視著下面的花園,這裡很美,又美又安靜。孩子們絮聒著跑上跑下,法國媽媽呼喊他們,呵責他們。那個瑞典金髮女郎走過來在一張桌旁坐下,打了個呵欠。她取出一管桃紅色唇膏,在她那已經塗得很美的嘴唇上抹了起來。她一方面以駐顏有術自詡,另一方面又有點顧影自憐。

  立刻,她的伴侶——希拉裡認為,她的丈夫,也可能是她的父親——來了。她點頭示意,連笑也沒笑一下。她向前傾著身子跟他談話,很明顯是在埋怨什麼。他先是反對,又表示道歉。

  那個臉色發黃並留著一小撮山羊鬍子的老人從下面的花園走上平臺。他一直走到牆根下的那張桌子邊坐下,服務員立即如箭離弦地跑過來。他要點什麼,服務員鞠了個躬就走開了,急忙地為他服務。那個金髮女郎興奮地抓住了她伴侶的胳膊,並且兩眼直盯著那個上年紀的人。

  希拉裡要了一杯馬丁尼酒。端酒上來時,她低聲向服務員打聽:

  「靠牆坐著的那個老人是誰?」

  「哦!」服務員像演戲一樣向前傾斜著身子說,「那是阿裡斯蒂德斯先生。他可是一個非常有錢——是的,非常有錢——的大富翁呀!」

  嚮往著別人的萬貫家財而想入非非,他不禁歎一口氣,而希拉裡則在仔細審視桌旁那個彎腰駝背的皺縮老頭。原來是這樣一個褶曲、乾癟、皺縮的小老頭!不過,因為他的錢多,服務員就跑上跑下,來回侍候,並且,說起話來還得輕言細語,畢恭畢敬。老阿裡斯蒂德斯移動一下位子。就在這個時候,他的眼光碰上了她的眼光。他注視她一下,就看別處了。

  「並不是那樣毫無意義嘛。」希拉裡對自己說。雖然比較遠,那雙眼睛還是顯示著才智和生機。

  那個金髮女郎和她的陪同者起身到餐廳去了。那個好像以嚮導和輔導員自居的服務員收拾盞碟時,在她的桌旁停下來,又對她說三道四起來。

  「剛才那位先生,他是一位瑞典大亨。很有錢,是個頭面人物。那個跟他在一起的女郎是個電影明星——人家都說,是嘉寶第二。非常嫵媚……非常動人。但是,她一直跟他大吵大鬧,其老賬。沒有什麼能使她高興的。她,怎麼說呢,就是對這個地方『煩透了』。在非斯城,沒有珠寶商店,沒有其他雍容華貴的女人稱讚和羡慕她的打扮。她要求他明天把她帶到一個更好玩的地方去。嗨,一個有錢的富翁並不總能享受心神的平靜和寧謐。」

  他這番頗有感慨的話還沒說完,就看見有人用手指召喚他;他飛也似地穿過平臺走了,就像通了電一樣。

  「先生?」

  大多數人都進去用午餐了。希拉裡因為早餐吃得較晚,並不急於用午餐。她又要了一杯酒。一個漂亮的法國小夥子走出酒吧間,穿過平臺,飛快地對希拉裡投了謹慎的一瞥,幾乎沒有什麼掩飾,好像說:「不知道這個女人是不是願意上鉤?」然後,他順著臺階下到下面的平臺上去。他下去時,一半唱,一半是哼法國歌劇中的一個片斷:

  沿著玫瑰紅、月桂樹,
  夢想著愛情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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