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命案目睹記 | 上頁 下頁
五二


  露西走進房間。克瑞肯索普正躺床上,枕頭墊得高高的。露西想,就一個病人而言,他顯得特別精神飽滿。

  「這房子裡盡是該死的護士,」克瑞肯索普先生抱怨地說,「匆匆忙忙跑來跑去,顯得了不起的樣子,只是替我量體溫,不給我我想吃的東西。這一切必定要花錢,告訴愛瑪打發她們走吧,你照顧我不是很好嗎?」

  「每個人都病了,克瑞肯索普先生。」露西說,「你要知道,我不能每個人都照顧到呀。」

  「蘑菇,」克瑞肯索普先生說,「該死的東西!蘑菇!那就是昨天晚上我們喝的湯,那是你燒的。」他譴責地接著說。

  「那些蘑菇沒問題呀,克瑞肯索普先生。」

  「我不是在怪你,女孩子。我不是在怪你,這樣的事以前也有過。裡面有一個該死的黴菌就糟了,誰也不知道。我知道你是一個好女孩,你不會故意那樣做的,愛瑪現在怎麼樣了?」

  「今天下午覺得好些。」

  「啊,還有哈樂德呢?」

  「他也好一點。」

  「聽說阿佛列完蛋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們不應該告訴你那個,克瑞肯索普先生。」

  克瑞肯索普先生哈哈大笑,聲音很高,是一種覺得很有趣的、象馬嘶一樣的聲音。「我會聽到的,」他說,「他們是不可能瞞住老人家的,他們想瞞我。原來,阿佛列死了,是不是?他再也不能象寄生蟲似的依賴著我生活,而且也得不到我的一點錢了。他們都在等我死,你知道吧,尤其是阿佛列。現在他死了,我反而覺得這是開了一個大玩笑。」

  「你這樣說實在不夠寬厚,克瑞肯索普先生。」露西嚴厲地說。

  克瑞肯索普先生又哈哈大笑。「我會比他們活得都長。」他得意洋洋地說,「你走著瞧吧!你走著瞧吧!」

  露西回到她的房裡,把她的字典取出來,查一個名詞:唐提〔tontine——唐提養老保險制,系意大利銀行家唐提(Lorenzo Tonti,1630?—1695)首創之保險制,由一組參加保險者共享一筆或多筆保險金。其中若有一人死亡,由其餘生存者分享,直至最後一人——譯者注〕。她把字典合上思索著,同時凝視著前方。

  「不明白你為什麼要來找我。」莫瑞斯醫師說,很不高興。

  「因為你同克瑞肯索普一家人認識很久了。」克瑞達克督察說。

  「是的,是的,克瑞肯索普家的人我都認識。我記得老約西亞·克瑞肯索普。他是一個很難對付的人——不過非常精明,賺了很多錢。」他那年老的身子在椅子上換換姿態,濃密的眉毛下面的眼睛窺視著克瑞達克督察。「原來你一直在聽那個年輕的傻瓜坤坡的說法。」他說,「這些年輕熱心的醫生!腦筋裡盡是新的想法。他以為有人要毒死路德·克瑞肯索普!亂講!誇張!當然,他曾經有過胃病發作,我為他診治過。並不常發,沒有什麼特別的現象。」

  「坤坡醫師,」克瑞達克說,「他好象以為有的。」

  「一個醫生老在想是不行的,我要是看到砒霜中毒的現象,我還是認得出的。」

  「有很多著名的醫師沒有注意到這種現象。」克瑞達克指出,於是,他就由記憶中舉出例子,「譬如格林巴羅的案子,瑞尼太太,查理·李茲,還有在魏斯伯瑞那一家的三口人,都已被埋葬了,而生前為他們診治的醫師根本沒注意到他們有中毒的徵象,那些醫師都是名譽很好的。」

  「好啦,好啦,」莫瑞斯醫師說,「你方才那樣說就是認為我可能看錯了。不過,我想我沒有看錯。」他停頓一下,然後說,「如果是有人下毒,坤坡以為是誰幹的?」

  「他不知道,」克瑞達克說,「他很擔心,你是知道的,」他接著說,「這裡面畢竟牽涉到很多錢呢。」

  「是的,是的,我知道。那是等路德·克瑞肯索普死後他們可以得到的,而且他們很迫切地需要那些錢。那是確實的。這並不說明他們非害死那個老頭子。」

  「並不是必然的結果。」克瑞達克同意他的話。

  「無論如何,」莫瑞斯醫師說,「我的原則是:沒有適當的原因,我是不會瞎懷疑的,要有適當的原因。」他重複說,「我得承認,你剛剛說的話,使我感到有些震驚。有人大規模地使用砒霜,這是很明顯的,但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來找我。也許當初我應該把路德·克瑞肯索普的胃病發作看得更嚴重些。但是,到現在已經過了很久了。」

  克瑞達克承認如此,「我真正需要的,」他說,「是多知道一點克瑞肯索普這一家人的情形,他們有沒有奇怪的神經緊張的現象?有沒有任何一種性情乖僻的現象?」

  那濃密眉毛下面的眼睛機警地望著他。「是的,我可以看出你是往那個方面想。唔,老約西亞的心智是夠健全的。他的身體健壯,非常理智。他的妻子是神經過敏的,有患憂鬱症的傾向,生長在一個近親通婚的家庭。她在約西亞出世不久就去世了。你知道嗎?我覺得路德由她那裡繼承了一種——這個——情緒不穩定的個性。他年輕的時候很平庸。但是,他同他的父親始終不和。你如果同他談過話,你就會注意到他對他自己的兒子非常厭惡。他的女兒,他卻很喜歡。愛瑪和愛弟——死去的那個——他都喜歡。」

  「他為什麼這樣不喜歡他的兒子?」克瑞達克問。

  「要查出其中原因,你得去請教一個新派的精神病醫師。我只能說,他自己感覺到並沒有充分發揮一個男子的才能。而且他對自己的經濟地位非常怨恨,他有一筆收入,但是無權處理他的資金。他如果有權剝奪兒子的繼承權,也許就不會這樣討厭他們。因為他在那一方面絲毫無權,所以他就有一種羞辱感。」

  「他一想到活得比他們更久就很高興,就是為此。」克瑞達克督察說。

  「可能,我想,這也是他吝嗇的根本原因。他大概已經積蓄了相當大的一筆款子。當然,這大部分都是在所得稅爬到令人頭暈的高峰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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