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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六月十六日

  「這真是叫人非常苦惱,」老屈維斯先生說,「過去二十五年當中,我都下榻裡海特的海濱旅館——而現在,你信不信,那個地方被整個拆掉了。說是什麼要擴充門面,重新改建,這類無聊的舉動。為什麼他們不能保持這些海濱小鎮的原有風味,不要去亂動它們——裡海特一向有種特殊的風味——攝政時代的風味——純粹攝政時代的風味。」

  路華斯·羅德爵士安慰他說:

  「我想,那裡總還有其他的地方可住吧,」

  「我真的不覺得我還能去裡海特了。在海濱旅館,馬姬太太十分瞭解我的需要。我每一年都住同一個房間——而且服務幾乎年年都一樣好。而且那裡的廚師非常好——非常好。」

  「到鹽浦去試看看怎麼樣?那裡有家不錯的老式旅館,叫『宮廷』,告訴你是誰開的。一對叫羅傑士的夫婦開的。她以前是老孟泰德伯爵的廚子——他是倫敦有名的老饕。她嫁給了男管家,如今他們開了這家旅館。在我看來這種地方正合你的口味,安安靜靜——沒有嘈雜的爵士樂隊——而且食物、服務都是一流的。」

  「這倒是個好主意——這當然是個好主意。那裡有沒有庭院陽臺?」

  「有——內有遊廊外有陽臺。你可以曬太陽也可以納涼。隨你的意。如果你喜歡,我還可以介紹你一些鄰近的人家。有一位崔西蓮老夫人——她幾乎就住在旅館隔壁。一幢漂亮的房子,而她本人是位快樂的婦人,儘管她身體非常不好。」

  「你是說法官的遺孀?」

  「正是。」

  「我認識馬梭·崔西蓮,我想我見過她。一位迷入的婦人——當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鹽浦靠近聖盧市,是吧?我在那一帶有一些朋友。你知道嗎,我真的認為到鹽浦去是個很好的主意。我寫信去詳細詢問一下。我想八月中旬去——八月中旬到九月中旬。我想,那邊有車庫可以停車吧?還有我的司機住的地方?」

  「噢,有。那邊的設備完全跟上時代。」

  「你是知道的,我走路上山得非常小心。我想我該住在底樓,儘管我想他們設有電梯。」

  「嗅,是的,什麼都有。」

  「看來,」屈維斯先生說,「好像我的問題解決了。而且我將樂於跟崔西蓮夫人敘叔舊。」

  七月二十八日

  凱伊·史春吉身穿鮮黃色的毛線衣和短褲,趨身向前,看著比賽中的網球選手。這是場男子單打准決賽,奈維爾正跟被認為是「網球界一顆升起的新星」的麥瑞克對打,這位年輕新人的出色表現是不可否認的——他所發的一些球頗令人難以招架——但是較年長的對手豐富的臨場經驗和技巧也讓他嘗到了苦頭。

  目前的比數是三比三打成平手。

  泰德·拉提莫悄悄坐到凱伊身旁的一張椅子上,以懶洋洋帶著嘲諷的語氣說:

  「忠實的妻子看著丈夫揮拍奪取勝利!」

  凱伊吃了一驚。

  「你嚇了我一大跳。我不知道你在這裡。」

  「我總是在你左右。現在你該知道了吧。」

  泰德·拉提莫二十五歲,長得非常好看——儘管老一輩的人會說他是:

  「拉丁人的調調兒!」

  他的皮膚被陽光曬出均勻美麗的暗褐色,舞跳得好極了。

  他的一對黑眼睛非常動人心弦,可以取代嘴巴說話,而他說話的聲音如演員般地自信。凱伊打從十五歲起就認識他。他們在一起抹油膏行日光浴,在一起跳舞、打網球。他們不僅是朋友,而且是「盟友」。

  年輕的麥瑞克正在左邊場子裡發球,奈維爾還手銳不可當,漂亮的一個殺球,直殺到角落底線。

  「奈維爾的反手球很厲害,」泰德說,「比他的正擊好多了。奈維爾知道麥瑞克的反手球弱。他會儘量利用這個弱點。」

  這一回合結束。「四比三——史春吉領先。」

  下一回合由史春吉發球。麥瑞克潰不成軍,招架無術。

  「五比三。」

  「奈維爾佔優勢,」拉提莫說。

  然後年輕的小夥子振作起精神,開始打得小心翼翼。他改變了球速。

  「他有腦筋,」泰德說,「而且他的步伐是一流的。好戲上場了」

  年輕的小夥子逐漸扳成平手,五比五。然後七比七三度平手。最後麥瑞克以九比七贏得這場比賽。

  奈維爾走向中央隔網,露齒一笑,惋惜地搖搖頭,跟對方握握手。

  「年輕到底還是比較行,」泰德;拉提莫說,「十九歲對三十三歲。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為什麼奈維爾老是拿不到冠軍的原因,他太輸得起了。」

  「胡說八道。」

  「不是胡說。該死的奈維爾一直是個完美的好運動員。我從沒見過他因輸掉比賽而發脾氣。」

  「當然不會,」凱伊說,「沒有人會這樣。」

  「噢,不,他們會:大家都見過。一些網球明星厚顏無恥——而且占人便宜。但是老奈維爾——他總是不計成敗,一笑置之,讓技高一籌的人贏。老天,我真痛恨這種紳士教育培養出來的精神!我沒上那種貴族學校可真是謝天謝地。」

  凱伊轉頭看他。

  「這可有點不懷好意吧?」

  「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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