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羅傑疑案 | 上頁 下頁
四〇


  「這無關緊要,艾克羅伊德太太,」我說,「既然你沒隱瞞什麼事,就不必多心,他的那番話可能並不是針對你說的。」

  艾克羅伊德太太按她慣常的方式很唐突地轉到了另一個話題。

  「僕人太討厭了,」她說,「她們閒言閒語相互傳遞謠言。有些事一傳十,十傳百地馬上就傳開了——這些事很可能是捕風捉影,無中生有。」

  「僕人們一直在談論?」我問道,「她們在談些什麼?」

  艾克羅伊備太太狡黠地瞅了我一眼,我感到有點不自在。

  「如果別人知道的話,我相信你也是知道的,醫生。你一直跟波洛先生在一起,是嗎?」

  「是的。」

  「那麼你肯定是知道的,是不是那個叫厄休拉·伯恩的姑娘在我背後亂說?這是預料之中的事——她馬上要離開這裡了。在離開前她肯定會想方設法來製造麻煩。太卑鄙了,奴僕畢竟是奴僕,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醫生,既然你在那裡,你肯定知道她說了些什麼?我擔心的是,謠傳會使人產生一種錯誤的印象。不管怎麼說,我認為沒有必要把一切瑣碎的細節都告訴警察,你說對不對?有些事是家庭內部的私事——跟謀殺案毫不相干。如果這個姑娘居心不良的話,她可能把所有的事都兜了出去。」

  我當時非常機敏,從她那滔滔不絕的話語中我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內心,她感到非常焦慮。這證明波洛的假設是正確的。昨天圍坐在桌旁的六個人中,至少艾克羅伊德太太是隱瞞了一些事情。我現在的任務就是要弄清她到底隱瞞了些什麼。

  「如果我是你的話,艾克羅伊德太太,」我魯莽地說,「我就把一切都講出來。」

  她發出一陣短促的尖叫聲。

  「哦!醫生,你說話怎麼這樣粗魯,聽你的話音好像——好像——我可以把一切都解釋得清清楚楚。」

  「那麼為什麼不說出來呢?」我提議道。

  艾克羅伊德太太拿出一塊繡有飾邊的手絹,開始嗚咽起來。

  「醫生,我想請你跟波洛先生去說——把事情解釋清楚。你知道,外國人很難理解我們的觀點。你可能並不知道——也沒有其他人知道——我是在困境中掙扎,煎熬——長期的煎熬,這就是我的生活。我並不想說死者的壞話——但情況確實如此。即使是一份小小的賬單他都要過目——好像羅傑每年只有幾百英鎊的微薄收入,而不是當地最有錢的人之一(這一點是哈蒙德先生昨天告訴我的)。」

  艾克羅伊德太太停了下來,用繡有飾邊的手絹擦了擦眼睛。

  「是的,」我壯起膽子說,「你是說賬單的事?」

  「那些可怕的賬單。有些我並不想拿給羅傑看,因為男人是不懂的。如果讓他看的話,他肯定會說這些東西沒有必要買。當然這些賬單越積越多,而且還源源不斷地送來——」她懇切地看著我,似乎是叫我對她那種癖性說幾句安慰話。

  「女人都有這種癖性。」我安慰她說。

  她的語調變了——變得非常生硬。「我向你保證,醫生,我的神經已經受到了極大的傷害。晚上睡不著覺,心臟老是怦怦怦地劇跳。還有件事,我曾收到蘇格蘭鄉紳的來信——事實上是兩封——都是蘇格蘭鄉紳寫來的。一個叫布盧斯·麥克弗森,另一個叫戈林·麥克唐納。這完全是一個巧合。」

  「不一定是,」我冷漠地說,「他們通常稱自己是蘇格蘭鄉紳,但我懷疑他們的祖先跟猶太人有血緣關係。」

  「光是期票就有一萬英鎊。」艾克羅伊德太太一邊回憶著往事,一邊低語著。「我曾寫信給他們中的一個,但看來是遇到了麻煩。」

  她又頓住了。

  我猜想我們已開始涉及到實質性的問題。對實質性問題這麼難以啟齒的人我還從未遇到過。

  「你要知道,」艾克羅伊德太太低聲說,「這完全是一種期望,是嗎?對遺囑的一種期望。雖然我能料到羅傑會給我留下財產,但我並不能完全確定。我想能夠看上一眼他的遺囑該多好——我並沒有什麼不良動機——要做到這一點,我心裡自有安排。」

  她斜睨了我一眼。當時的情況確實難以處理,幸好她用詞巧妙,掩飾了自己的醜陋本質。

  「我只能告訴你下面這些事,親愛的謝潑德醫生,」艾克羅伊德太太說得非常快,「我相信你不會對我產生誤解,我希望你如實地把這件事告訴波洛先生。這是星期五的下午——」她停了下來,咽了一口唾液,顯出遲疑不決的神情。

  「星期五下午怎麼樣?往下說吧。」我壯起膽子催促道。

  「我以為所有的人都出去了,所以獨自一人來到了羅傑的書房——我去那兒是完全有正當理由的——我意思是,這裡面並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陰謀。當我看到堆在書桌上的文件時,一個想法像閃電般闖入我的腦海:羅傑會不會把遺囑放在書桌的某個抽屜裡呢?我這個人總是很衝動,這是從小養成的習慣,我幹什麼事都不加思考,憑一時衝動。他把鑰匙留在最上面的那個抽屜的鎖上——他這個人總是那麼馬虎。」

  「哦,是這麼回事,」我附和了一句,「然後你就翻遍了他的書桌,找到遺囑了嗎?」

  艾克羅伊德太太短促地尖叫了一聲,我意識到自己說話不太圓滑。

  「你這話聽起來太可怕了,事情並不像你說的那樣。」

  「當然不是,」我局促地說,「我這個人嘴笨,愛得罪人,請原諒。」

  「當然羅,男人都很古怪。如果我是羅傑的話,我不會反對把遺囑的內容公開。但男人總喜歡保密。一個人總得採用某些花招來保護自己。」

  「那麼你的小花招成功沒有?」我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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