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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唷,查理,你變成女看護了?我不知道你在這裡。」

  「我要跟艾迪絲姨婆到長橋去,」喬瑟芬大事般地說,「我們要去吃冰淇淋。」

  「什麼,在這種天氣?」

  「蘇打冰淇淋總是很好吃,」喬瑟芬說。「你的肚子裡一冷,就會讓你感到身體外頭熱一點。」

  蘇菲亞皺起眉頭,她顯得擔憂,我被她蒼白的臉色和眼下的黑暈嚇了一跳。

  我們回到小起居室。艾迪絲剛剛封好一兩個信封,她敏捷地站起來。

  「我們現在動身,」她說。「我已經要伊凡斯把那輛福特開過來給我。」

  她快步走出到大廳,我們跟在她後頭。

  我的眼睛再度被那些行李箱和上面的藍標簽吸引住。為了某種原因,它們引起我隱隱約約的不安。

  「今天天氣相當好,」艾迪絲·哈薇蘭戴上手套,抬頭看看天色說。那部福特車停在屋前。「冷──不過提神。一個真正的英國秋天。那些光禿禿的樹枝伸向天空是多麼地美——只有一兩片金黃的葉子還掛在上頭……」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轉身親吻蘇菲亞。

  「再見,親愛的,」她說。「不要太擔心,有些事是不得不面對、忍受的。」

  然後她說,「來吧,喬瑟芬。」進了車子,喬瑟芬爬上去坐在她一旁。

  她們倆驅車而去,朝我們揮揮手。

  「我想她說的大概對,還是讓喬瑟芬離開一下的好。不過我們得讓那孩子說出她所知道的,蘇菲亞。」

  「她或許什麼都不知道,她只是在炫耀。喬瑟芬喜歡讓她自己看起來很重要,你知道。」

  「不只是這樣。他們知道可可裡面下的是什麼毒嗎?」

  「他們認為是洋地黃(強心劑)。艾迪絲服用洋地黃,因為她的心臟不好。她有一整瓶小藥片放在她房裡,現在瓶子是空的。」

  「她應該把這種東西鎖起來。」

  「她是鎖起來了。我想那個人大概不難找出她把鑰匙藏在什麼地方。」

  「那個人?誰?」我再度看著那堆行李。我突然大聲說:

  「他們不能走,不能讓他們走。」

  蘇菲亞顯得驚訝。

  「羅傑和克裡夢西?查理,你不會是認為──」

  「哦,你認為呢?」

  蘇菲亞雙手無助地一攤。

  「我不知道,查理,」她低聲說。「我只知道我又回到——又回到夢魘裡——」

  「我知道。我跟泰文勒開車過來時我正是對自己這樣說的。」

  「因為這正是十足的夢魘。走在一群你認識的人裡,看著他們的臉──而這些臉突然都變了──變成不再是你所認識的人──變成了陌生人──殘忍的陌生人……」

  她叫了起來:

  「到外面去,查理──到外面去。外面比較安全……我害怕待在屋子裡……」

  我們在花園裡待了很久。出自默契,我們沒有談論那緊壓我們心頭的恐懼感。蘇菲亞深情地談著那死去的婦人,談著她們一起做過的事,以及她們兒時跟蘭妮一起玩過的遊戲──還有那老婦人經常說給她們聽的有關羅傑、她們的父親和其他叔叔、姑姑的事。

  「他們是她真正的子女,你知道。她在戰時才回來幫忙我們的,那時喬瑟芬還是個小嬰孩,而尤斯達士還只是個可笑的小男孩。」

  這些記憶能給予蘇菲亞某種撫慰作用,我鼓勵她繼續談下去。

  我不知道泰文勒在幹些什麼事,大概是在問話,我想。一部車子載來了警方的攝影師和其他兩個人,隨後是一部救護車來到。

  蘇菲亞有點顫抖。不久,那部救護車離去,我們知道蘭妮的屍體被載走,準備送去驗屍。

  我們仍然在花園裡,或坐著,或起來走動,談著話我們所談的話越來越變成是在掩飾我們心中真正想說的話。

  最後,蘇菲亞顫抖著說:

  「一定很晚了──天都快黑了。我們得進去了。艾迪絲姨婆和喬瑟芬還沒回來……當然她們到現在應該回來了吧?」

  我們心中興起了一段隱隱約約的不安。發生什麼事了?是艾迪絲故意要讓那孩子離開這畸形屋?

  我們走進屋子裡,蘇菲亞把所有的窗簾都拉上。壁爐的火已經升起,大客廳顯得融合著一種不實在的往日豪華氣氛。大盆大盆的褐色菊花擺在各桌上。

  蘇菲亞按下鈴,一個我認出以前是在樓上的女僕端進茶來。她兩眼紅紅的,不斷抽擤著鼻子,同時我也注意到她那不時快速往身後瞄一眼的恐懼樣子。

  瑪格達加入我們,但是菲力浦的茶被端進去他書房裡給他。瑪格達此時的「角色」是僵凍的悲傷形象。她話說得很少,幾乎都沒開過口。她說過一句話:

  「艾迪絲和喬瑟芬呢?她們出去很久了。」

  但是她說來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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