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畸形屋 | 上頁 下頁


  「我祖父會,」蘇菲亞很有信心地說。「政府任何剝削富人的伎倆都奈何不了他。他自有辦法應付,反過來再大撈一筆。」

  「我懷疑,」她加上一句說,「你是否會喜歡他。」

  「你呢?」我問道。

  「勝過於喜歡世界上任何人。」蘇菲亞說。

  過了兩年多我才回到英格蘭。這段時光可不怎麼好過。我寫信給蘇菲亞,也常收到她的回信。她的信,就象我寫給她的信一樣,並不是什麼情書。是一些親近朋友之間的信件──談談一些個人的想法和日常生活的感觸。然而我知道就我這方面來說,而且我相信就蘇菲亞那方面來說也是一樣,我們彼此之間的感情增厚增強了。

  我在九月份一個陰天裡回到了英格蘭。樹葉在傍晚的餘暉中金黃閃爍。風一陣陣地吹著。我從飛機場打了一封電報給蘇菲亞。

  「剛回來。今晚九時于『馬裡歐』與你共進晚餐。查理。」

  幾個小時之後,我坐著閱讀「泰晤士報」;瀏覽著出生、結婚和喪葬專欄,我的眼晴被「裡奧奈茲」這個姓氏吸引住:

  先夫亞瑞士黎德·裡莫奈茲九月十九日慟於斯文裡,「山形牆三連屋」自宅,享年八十五。未亡人布蘭達·裡奧奈茲稽首。

  緊接著是另一則訃聞:

  先嚴亞瑞士黎德·裡奧奈茲不幸猝逝於斯文裡山形牆三連屋自宅,不孝子率眾孫子女泣血。花籃(圈)請送斯文裡聖文爾德裡教堂。

  我發覺這兩則訃聞有點奇特。看來似乎是報社一時失查,因而重複刊登。不過我心裡面想的盡是蘇菲亞。我匆匆打了第二封電報給她:

  「剛看到令先祖父去世消息。深感哀慟。告訴我何時能見你。查理。」

  六點鐘時,我在我父親的屋子裡收到了蘇菲亞的電報:

  「九點會到『馬裡歐』。蘇菲亞。」

  想到就要再見到蘇菲亞,令我既緊張又興奮。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漫長得叫人發瘋。我提早了二十分鐘在「馬裡歐」等著。蘇菲亞只遲到了五分鐘。

  再度見到一個你很久沒見過但卻一直在你腦海裡的人總是一件教人感到震驚的事。當蘇菲亞終於走進餐廳的旋轉門時,我的感覺就好象我們的會面並不是真的一樣。她穿著黑色衣服,有點奇怪的是,這令我吃了一驚!大部分其他的女人也穿著黑色衣服,但是我想到的是那是確確實實的喪服——而讓我感到驚訝的是蘇菲亞會是那種真的穿上喪服的人——即使是為了一個近親。

  我們喝著雞尾酒──然後過去找張桌子坐下來。我們之間的交談有點快速而熱切──彼此詢問著在開羅那段日子結識的一些朋友近況。這是一些造作的對話,不過倒讓我們挨過了剛見面的尷尬。我對她祖父的去世表示哀悼之意,蘇菲亞平靜地說事情來得「非常突然」。然後我們再度敘起舊來。我開始不安地感到有什麼不對勁──我的意思是,不同於起初因再度見面自然會產生的尷尬感。蘇菲亞本身有什麼不對勁,確確實實的不對勁。或許,她將告訴我她找到了一個她更喜歡的人?告訴我說她對我的感情「一切只是一項錯誤」?

  我不由得認為並非如此──我不知道是什麼不對勁。我們繼續矯揉造作的談話。

  然後,相當突然地,在服務員把咖啡端上桌,鞠躬離去之後,一切都轉人焦點。蘇菲亞和我坐在這裡,如同以前一樣,在一家餐廳的一張小桌子上。幾年的分離,就如同沒發生過一樣。

  「蘇菲亞,」我說。

  而她很快地說,「查理!」

  我解脫地松了一大口氣。

  「謝天謝地總算過去了,」我說。「我們之間是怎麼啦?」

  「也許是我的錯。都是我笨。」

  「可是現在已經沒事了?」

  「是的,現在已經沒事了。」

  我們彼此對笑。

  「親愛的!」我說。「你會多快嫁給我?」

  她的笑容消失。那不對勁的什麼又回來了。

  「我不知道,」她說。「查理,我不確定,我是不是能嫁給你。」

  「可是,蘇菲亞!為什麼不能?是因為你感到我陌生?你需要時間再重新適應我?有了別人?不——」我中斷下來。「我是個傻瓜。沒有這種事。」

  「是沒有這種事。」她搖搖頭。我等著。她以低沉的聲音說:

  「是因為我祖父去世。」

  「你祖父去世?可是,為什麼?這到底有什麼不同?你不會是說——當然你不會是指──錢的問題?他沒留下任何錢?可是,當然,我最親愛的——」

  「不是錢的問題,」她輕輕地一笑。「我想你相當願意娶我,即使我窮得只有身上穿的內衣。如同一句老話所說的。再說祖父一輩子從沒虧過一毛錢。」

  「那麼是為了什麼?」

  「就只是因為他去世──你知道,查理,我想他不只是──去世。我想他可能是──被害……」

  我睜大兩眼直看著她。

  「可是──這太憑空想像了。你怎麼會這樣想的?」

  「我不是憑空想像。首先醫生就怪怪的。他不肯簽死亡證書。他們將進行驗屍。顯然他們懷疑有什麼不對勁。」

  我沒有跟她辯駁。蘇菲亞有的是頭腦;任何她做成的結論都是可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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