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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錢與幸福(3)


  「不,不是。我的名字是阿米莉亞。阿米莉亞·賴默。艾布納·賴默夫人。」

  醫生和加德納太太互相看了一眼。

  「好吧,你好好躺著。」加德納太太說。

  「是的,是的。別擔心。」醫生說。

  他們走了。賴默夫人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他們為什麼叫她漢納,而當她告訴他們她自己的名字時,他們為什麼會交換那樣一種好笑的不相信的目光?她究竟在哪裡?發生了什麼事?

  她起身下了床。她感到腿有點兒軟,但她還是慢慢地走到小窗前向外看去,是一個農場!她完全被弄糊塗了,又回到床上。她在一個自己從來沒見過的農場裡幹什麼?

  加德納太太再次走進屋來。她捧著一個盤子,上面放著一碗湯。

  賴默夫人開始她的一連串詢問:「我在這幢房子裡幹什麼?」她問道,「誰帶我來的?」

  「沒人帶你來,我親愛的。這是你的家。至少,最近這五年來你一直住在這兒,而我從來沒想過你會突然病倒。」

  「住在這兒!五年了?」

  「是啊,沒錯。怎麼了,漢納,你不會是說你還是沒想起來吧?」

  「我從沒在這兒住過!我以前從未見過你。」

  「你看,你生了這場病,把事情都忘記了。」

  「我從沒在這兒住過。」

  「但你的確住在這兒,我親愛的。」加德納太太突然沖到櫃子前拿出一個相框遞給賴默夫人。那裡頭有一張褪了色的照片。

  照片上有四個人:一個留鬍子的男人,一個豐滿的女人(加德納太太),一個瘦高個子的男人,臉上帶著靦腆的微笑,還有一個穿著印花裙子、系著圍裙的人,是她自己!

  賴默夫人目瞪口呆地盯著那張照片。加德納太太把湯放在她身邊,悄悄離開了房間。

  賴默夫人機械地喝著那碗湯。湯很不錯,熱辣辣的。她的腦袋裡一片混亂。是誰瘋了?加德納太太還是她?她們當中肯定有一個瘋了!可是還有那個醫生。

  「我是阿米莉亞·賴默。」她堅決地對自己說,「我知道我是阿米莉亞·賴默,沒有人能改變這一點。」

  她喝完了湯,把碗放回到盤子上。一張折疊著的報紙映入了她的眼簾。她拿起來看了看上面的日子,十月十九日。她是哪天去帕克·派恩先生的辦公室的?十五號或者十六號。那麼她一定病了有三天了。

  「那個卑鄙無恥的博士!」賴默夫人怒氣衝衝地說。

  話說回來,她還是松了一口氣。她聽說過有些人好些年都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是誰。她擔心自己也得了這樣的病。

  她翻開報紙,百無聊賴地瀏覽著各個欄目。這時她突然注意到兩張照片。

  阿米莉亞·賴默夫人,紐扣大王艾布納·賴默的遺孀,昨天被送進一家私人診所進行精神方面的治療。在過去兩天裡,她堅持聲稱自己並不是阿米莉亞·賴默,而是一位名叫漢納·穆爾豪斯的女傭人。

  「漢納·穆爾豪斯。原來是這樣。」賴默夫人說,「她成了我,而我成了她。我想是掉包吧。好,我們馬上就能把事情弄清楚。如果那個狡猾的騙子帕克·派恩還要再耍什麼把戲——」

  但是就在這時她在報上又突然看到了康斯坦丁這個名字。這回是個大字標題:庚斯坦丁博士宣稱在赴日前夕的最後一次講座上,克勞迪斯·康斯坦丁博士提出了一些驚人的理論。他宣稱通過將靈魂從一個身體轉移到另一個身體,可以證明靈魂的存在。據稱在他在東方所做的實驗中,他已成功地進行了一次對換試驗。身體被催眠的甲的靈魂轉入被催眠的乙身體,而乙的靈魂轉入甲的身體。從催眠狀態中蘇醒後,甲聲稱自己是乙,而乙認為自己是甲。為了讓實驗成功,必須找到身體樣貌非常相似的兩個人,因為容貌上的相似可以避免多餘的困惑。實驗不僅在孿生胞胎中間取得成功,而且在兩名容貌相似的陌生人之間也取得理想的實驗效果。儘管他們的社會地位相差懸殊。

  賴默夫人把報紙扔到一邊:「騙子!無恥的騙子!」

  她現在什麼都明白了!這是一個大膽無恥的陰謀,為的是奪取她的錢財。這個漢納·穆爾豪斯是派恩先生的工具,也許她是無辜的。他和那個叫康斯坦丁的傢伙一起導演了這齣戲。但是她會揭露他——她會戳穿他的把戲。她會讓他受到法律的懲罰——她會告訴所有的人。在憤怒的狂潮中賴默夫人突然想到一點。她想起了第一幅照片。漢納·穆爾豪斯並非是一個聽話的工具。她反抗過,她堅持她自己的身份。然而換來的是什麼?

  「被關進了瘋人院,可憐的孩子。」賴默夫人說。

  她的背上冒出一股涼意。

  瘋人院。他們把你抓進去,永遠也不會放你出來。你越是說自己是清醒的,他們越是不會相信你。你被關了進去,你就得在那兒呆著。不,賴默夫人可不想冒這個險。

  門開了,加德納太太走了進來。

  「啊,你已經把湯喝了,我親愛的。很好。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我是什麼時候病的?」賴默夫人問道。

  「讓我想想,是三天前,星期三那天,那是十五號。大概四點鐘時你突然不對了。」

  「啊!」這一聲中包含了許多含義。就是在大約四點鐘時她見到了康斯坦丁博士。

  「你從椅子上滑了下來,」加德納太太說,「『噢,』你說,『噢!』就像這樣。然後你迷迷糊糊地說:『我要睡了。』然後你就真的睡著了。我們把你放到床上,請來了醫生。然後你就一直在這兒。」

  「我想,」賴默夫人大著膽子提出來,「你設法確定我究竟是誰。除了通過我的長相,我是說。」

  「嗯,這麼說可真奇怪,」加德納太太說道,「我倒想知道,除了長相,還有什麼更好的依據呢?不過,還有你的胎記,如果這更能讓你滿意的話。」

  「胎記?」賴默夫人眼前一亮。她自己身上並沒有這樣的記號。

  「右胳膊底下有一個粉色胎記,」加德納太太說,「你自己看看吧,我親愛的。」

  「這可以證明一切。」賴默夫人自言自語道。她知道自己的右胳膊上並沒有什麼粉色胎記。她卷起睡衣的袖子。那兒的確有一個粉色胎記。

  賴默夫人的眼淚奪眶而出。

  四天后賴默夫人終於下床了。她想出了許多個行動方案,但又一一把它們都否決了。

  她可以把報上的照片給加德納太太看並解釋這一切。他們會相信她嗎?賴默夫人可以肯定他們不會的。

  她可以去警察局。他們會相信她嗎?她想也不會。

  她可以去找帕克·派恩先生。這個主意毋庸置疑最合她的心意。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告訴那個狡猾的無賴她是怎麼看他的。但是一個致命的障礙阻礙了她實施這個方案。她目前是在康沃爾(她從他們口中得知),而她沒有足夠的錢去倫敦。一個破錢包裡的兩個先令四個便士好像就是她現在所有的錢了。

  這麼一來,四天后,賴默夫人作出了一個勇敢的決定。就目前來說她將接受事實!她被當成是漢納·穆爾豪斯。好吧,她就當一回漢納·穆爾豪斯。目前她將接受這個角色,以後,等她攢夠了錢,她會去倫敦找那個騙子當面對質。

  這麼決定之後,賴默夫人滿懷樂觀地接受了她要扮演的角色。她甚至自嘲這一切真有些可笑。歷史真的重演了。這裡的生活讓她回憶起自己的年輕時代。那看起來是多麼遙遠的事啊!

  在多年的舒適生活之後,這裡的工作顯得有些艱苦,但一個星期過後她發現自己逐漸又開始習慣了農場的生活。

  加德納太太是一個溫和親切的婦人。她的丈夫,一個沉默寡言的大個子男人也十分和藹可親。照片上那個瘦弱的男人已經走了,農場請了另一個雇工來接替他的工作。那是一個好脾氣的魁梧男人,四十五歲,笨嘴拙舌的,藍眼睛裡總閃著一絲靦腆的笑意。

  時間過得真快。終於有一天賴默夫人攢到了足夠的錢,可以買去倫敦的火車票。但她沒有去,她決定過些日子再說。有的是時間,她想。瘋人院那回事還是讓她有些膽戰心驚。那個無賴,帕克·派恩,他可不笨。他會找個醫生來說她瘋了,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她關起來。再也沒有人會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而且,」賴默夫人告訴自己,「來點兒變化對人有好處。」

  她每天很早就起床,幹得很賣力。那年冬天,那個新來的雇工喬·韋爾什生病了,加德納太太和她都細心照料他。

  那個可憐的大個子男人非常依賴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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