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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那你父親的鉅款呢?」

  「讓給瑞斯。不管怎麼說,他比我更能好好利用它們。安妮,你在想什麼?你在皺眉頭。」

  「我在想,」我慢慢地說,「我真希望瑞斯上校沒有逼你告訴我。」

  「不,他是對的。我該告訴你實情。」

  他停頓一下,然後突然說:

  「你知道,安妮,我嫉妒瑞斯。他也愛上你──而且他比我偉大,我永遠也比不上他。」

  我轉身向他大笑。

  「哈瑞,你這白癡。我要的是你——而且這才是最重要的。」

  我們儘快地出發前往開普敦。蘇珊妮在那裡等著接我。我們一起將那只大長頸鹿剖腹取出鑽石。當革命終於平息下來之後,瑞斯上校來開普敦,在他的建議之下,木增堡那幢屬￿勞羅斯·厄茲裡爵士的大別墅重新開放,我們大家都住到那裡去。

  他們在那裡進行計劃。我將跟蘇珊妮一起回英格蘭,然後在她倫敦的家裡等待出嫁。而且將到巴黎去採購嫁妝!蘇珊妮很高興地計劃著所有的細節,我也是。然而將來的一切似乎奇怪地顯得有點不真實。而且不知為什麼,我有時候感到全身僵硬——好像無法呼吸一樣。

  我們上船的前一天晚上,我無法入睡。我很悲傷,但是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痛恨離開非洲。當我再回來時,它會不會還是一樣?可不可能還是同樣一回事?

  後來我被窗板上的敲打聲驚醒,我跳了起來。哈瑞在外面走廊上。

  「穿上些衣服,安妮,出來。我想跟你講話。」

  我披上了衣服,走入外面涼颼颼的晚風中——寂靜而美麗的夜色,給人一種有如法蘭絨的感覺。哈瑞帶我離開隔房的聽力範圍。他的臉色蒼白,眼睛發亮,且態度堅決。

  「安妮,你記不記得你曾經對我說過,女人喜歡為了她們喜歡的人而做她們不喜歡做的事?」

  「記得,」我說,不知道接下來的將是什麼。

  他緊緊抱住我。

  「安妮,跟我走——現在——今晚。回到羅得西亞去——回到小島上去。我無法忍受所有這些愚蠢的舉動。我無法再等待下去了。」

  我松了一口氣。

  「那我的法國長袍怎麼辦?」我裝出惋惜的樣子說。

  直到今天,哈瑞還分不清什麼時候我是認真的,什麼時候我只是在挪揄他。

  「去你的法國長袍。你認為我會讓你穿上法國長袍?我不把它撕碎才怪。我不讓你走,聽到沒有?你是我的女人。如果我讓你走了,我可能失去你。你現在就跟我走——今天晚上——去他的其他每一個人!」

  他抱緊我,吻得我幾乎透不過氣來。

  「我再也不能沒有你,安妮。我真的不能。我痛恨所有的這些金錢,讓瑞斯去擁有吧。來,我們走吧。」

  「我的牙刷呢?」我猶豫著。

  「你可以再買一支。我知道我是個瘋子,但是看在老天的份上,來吧!」

  他憤憤地高視闊步而去,我像在瀑布區看到的那個巴洛茲婦人一樣溫順地跟著他,只是我頭上沒有頂著平底煎鍋。他走得很快,我很難跟上他。

  「哈瑞,」我終於以溫和的聲音說,「我們是不是要走到羅得西亞去?」

  他突然轉過身來;同時大笑著把我抱了起來。

  「我真瘋了,甜心,我知道。但是我真的很愛你。」

  「我們是一對瘋子。而且,哦,哈瑞,你從未問過我,但是我根本也不是在犧牲!我想要跟你去!」

  第三十六章

  那已是兩年以前的事了。我們現在仍然住在小島上。在我的面前,擺在粗木桌上的,是蘇珊妮寫給我的信。

  親愛的林中嬰兒們——親愛的相愛的瘋子:

  我不驚奇——一點也不驚奇。雖然我們一直在談著巴黎以及法國長袍,但是我一直覺得那一點也不真實——我感到你們倆有一天會突然失蹤,以美好的古老吉普賽方式完婚。但是你們是一對瘋子!你們棄絕巨富的主意是荒謬的。瑞斯想要爭辯這件事,但是我已說服他留待以後再說,他可以幫哈瑞管理財產——而且管理得更好。畢竟蜜月無法永遠繼續下去——你不在這裡,安妮,所以我可以安心地這樣說,而不會招來你像野貓一般的攻擊——在荒野之地的愛將持續一段長時間,但是有一天你將突然開始夢想公園巷的一幢房子、各種皮毛、巴黎長袍、最大的汽車和最新的嬰兒車、法國女僕以及北國的護土,哦,是的,你將這樣!

  現在好好地享受你們的蜜月吧,親愛的瘋子們,讓它成為長長的蜜月。還有,偶爾想想我,這日漸發胖舒適的人!

  你們親愛的朋友

  蘇珊妮·布萊兒上。

  附筆:我送給你們一套鍋子當結婚禮物,還有一大塊雞肝餅,好讓你們記得我。

  還有另一封信我偶爾會拿出來看看。那比蘇珊妮的信晚了很久才到,而且附有一個包裹。看起來是由玻利維亞某個地方寄來的。

  我親愛的安妮·貝汀菲爾:

  我忍不住寫信給你,寫這封信對我來說,其樂趣不如你收到的大。我們的朋友瑞斯並不如同他自己所認為的那麼聰明,對吧?

  我想我該指定你為我的文稿執行人。我把日記寄給你。其中沒有什麼可讓瑞斯和他的黨徒感興趣的,但是我想有幾頁你可能有興趣看看。以你喜歡的任何方式利用它吧。我建議你替每日公報寫一篇——「我所遇到的罪犯」。我只有一個條件,那就是我必須是主角。

  我想你現在已不是安妮·貝汀菲爾了,而是厄茲裡夫人,公園巷之後。我該說,我對你一點惡意都沒有。當然,不得不在我有生之年一切從頭開始是很艱苦的事,但是,保守秘密,我為了這種偶發事件,保存了一點點基金,現在變得很有用處,而且我有了一些顧客。對了,如果你遇到你那可笑的朋友,亞瑟·敏可士,告訴他我沒忘掉他,好嗎?那將令他大為震驚。

  就整體來說,我想我已表現了最基督、最體諒的精神了,甚至對彼吉特也是如此。我碰巧聽說他——也許該說是彼吉特太太——前幾天又生下了第六個孩子。英格蘭不久將被彼吉特家族搞得人口膨脹。我送給那孩子一個銀盃,而且,在一張明信片上,宣稱我願意當他的教父。我可以想見彼吉特一定面無笑容地拿著明信片和銀盃一起跑到蘇格蘭警場去!

  祝福你,清澈如水的眼睛。有一天你會瞭解,你沒有嫁給我是一項多大的錯誤。

  永遠屬￿你的,

  尤斯特士·彼得勒上

  哈瑞憤憤不已。這是我與他看法不同的一點。對他來說,尤斯特士爵士是那個企圖謀害我的人,也是該為他朋友之死負責的人。尤斯特士爵士對我的企圖,總是令我困惑不已。這真是所謂的「不可解說」。因為我確信,他對我一直有著真誠的好感。

  那為什麼他兩度企圖奪取我的生命?哈瑞說:「因為他是個該死的流氓,」而且似乎認為就是這樣。蘇珊妮較有辨別能力。我跟她從頭研究過,她認為是一種「恐懼結」。蘇珊妮的說法有點像心理分析學家。她向我指出尤斯特士爵士的一生,都由一種安全與舒適的欲望所驅使著。他有一種敏銳的自我防護感。而納蒂娜的被殺解除了他某種抑制感。他的行動並不代表他對我的感情狀態,而是他對自身安全尖銳的恐懼感的結果。我想蘇珊妮是對的。至於納蒂娜,她是那種找死的女人。男人之所以做出一些悖于常理的事,是為了致富,但是女人如果不是發自內心的,不應該假裝墜入愛河。

  我很容易便可以原諒尤斯特士爵士,但是我永遠無法原諒納蒂娜,永遠,永遠,永遠!

  有一天我打開一個用「每日公報」包著的錫罐,突然看到「褐衣男子」這幾個字。這是多麼久以前的事了!當然我很久以前便與「每日公報」斷絕了聯繫——比它跟我斷絕關係更早。我浪漫式的婚禮受到了大眾的喝彩。

  我的兒子躺在陽光下,踢著他的小腿。如果你喜歡。你可以說他是「褐衣男子」。他盡可能穿得很少,幾乎一絲不掛,這是非洲最好的服裝。他的身子象咖啡果實一樣褐。他總是在地上挖掘。我想他象爸爸一樣。他將同樣對冰河期的白土產生狂熱。

  蘇珊妮在他出生時拍來一封電報給我:

  「恭喜瘋人島上的生力軍誕生並致我的愛意,他的頭是長形頭還是短形頭?」

  我不打算忍受蘇珊妮這一點。我給了他一封既經濟又切題的回電:

  「闊形頭!」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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