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褐衣男子 | 上頁 下頁
一六


  我走上甲板,加入擲環遊戲,並報名參加各種運動。茶點在甲板上供應,我盡可能地享受。在茶點之後,我與一些令人愉快的年輕人玩擲錢幣的遊戲。他們都待我特別好。我覺得生活是歡愉而令人滿意的。

  更衣號角突然吹起,我快步回到我的新房間。女侍滿臉困惑地在那兒等我。

  「小姐,你的房間有一股很可怕的味道。我不曉得那是什麼,但是我懷疑你能在這裡睡覺。我想在C層有一間甲板房,你可以搬進去——只過一夜。」

  那味道真的很糟——令人幾欲作嘔。我告訴女侍我會在更衣時考慮搬出去的事。我很快地走進化粧室,聞到一股很難聞的味道。

  那是什麼味道?死老鼠?不,比死老鼠味更糟。啊,我知道了!我以前聞過這種味道。一種東西——啊!對了,阿魏樹脂!戰時我曾在醫院藥劑室作過短時間的事,因而認識了許多味道令人作嘔的藥品。

  那是阿魏樹脂的味道,但是為什麼——

  我坐進沙發裡,突然有所瞭解。有人在我房間裡放一撮阿魏樹脂。為什麼?逼我搬出去?為什麼他們急著要我搬出去?我從另外一個角度回想今天下午的情景。十七號房有什麼可令這麼多人想住進來的?另外兩間都是更好的房間,為什麼他們兩個大男人都堅持要十七號房?

  十七,多令人堅持的一個數字!我是在十七號那天在南漢普敦登船啟航。十七——我突然屏住氣息。我很快地打開我的皮箱,把藏在襪子裡的紙條拿出來。

  十七——二二——我將它當成是日期,「吉爾摩登堡」啟航的日期。如果我錯了呢?當我想至此,我想任何人在寫日期時,他會不會覺得有必要將年月都一齊寫下來?假設十七是指十七號房?「一」呢?時間——一點鐘。那麼「二二」一定是日期。我看了看我的小日曆。

  明天是二十二號!

  第十章

  我興奮異常。我確信我終於找對了線索。有一件事是很明顯的,那就是我必定不能搬出這間房間。阿魏樹脂的怪味道我必須忍受下去。我重新審視了一下我的發現。

  明天是二十二號,淩晨一點或下午一點,會有事情發生。我料定是淩晨一點鐘。現在是七點,還有六個鐘頭便可揭曉。

  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是怎麼度過的。我很早便回房。我告訴女侍說我感冒頭痛,不在乎那怪味道。她似乎仍然有點困惑,但是我很堅定。

  長夜似乎永不休止。我上了床,為了應急,我裹著一件厚厚的法蘭絨睡袍,腳上仍趿著拖鞋。如此裝束,我覺得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能隨時跳起來應付。

  我到底期待什麼事發生?我不知道。一些大部分都很不可能的模糊幻像在我腦海中漂浮。但是有一件事我十分確定,那就是一點鐘的時候,會有事情發生。

  我聽到其他的人在不同的時間上床的聲響。片片斷斷的對話、互道晚安的笑語,陸續從敞開的氣窗傳進來。然後,一片寂靜。大部分的燈光都已熄滅。外面走道上仍留著一盞燈,因此我的房間內仍有著燈光。我聽到八點鐘響。接著幾個鐘頭是有史以來最長且過得最慢的,我不時地看表,以防誤過時間。

  如果我的推論錯誤,如果一點鐘時什麼事都沒發生,那我真是愚弄了自己,把我所有的錢花費在虛幻的發現上。我的心痛苦地跳動著。

  鐘聲又響起。一點!什麼事都沒有。等等——那是什麼?我聽到輕快的跑步響——沿著走道跑著。

  然後我的房門突然像被炮彈炸開一樣打開來,一個男子幾乎跌倒進來。「救救我,」他急促地說,「他們在追我。」

  這不是爭論或解釋的時候,我聽到了門外的腳步聲。我大約只有四十秒的時間可以行動。我跳了起來,面對那站在房間中的陌生男子。

  艙房內沒有六尺高大男人的藏身之處。我一手拉出我的艙房大衣箱,他側身倒進鋪位下的大衣箱後面。同時,我用另一手拉下洗臉盆。在靈巧的動作下,我的頭髮已在頭頂上卷成一小結。從外表來看,不太技巧,但是從另一角度來看,卻很藝術。一個女士,頭髮卷在頭頂上,正從她的衣箱中取出肥皂,顯然是要洗她的脖子,幾乎不可能被懷疑為藏匿逃亡者。

  門上有敲門聲,沒等我說「進來」,門就已被推開。

  我不知道我原本期待看到什麼。我想我有著模糊的念頭,是彼吉特先生拿著左輪手槍,或是我的教士朋友拿著其他致命的武器。但是我實在沒想到:我看到的是一位夜間女侍,帶著尊敬和詢問的臉色。

  「抱歉,小姐,我以為是你在叫。」

  「不,」我說:「我沒有。」

  「對不起,打擾你了。」

  「沒關係,」我說:「我睡不著,我想洗以洗臉也許有幫助。」

  「真是對不起,小姐,」女侍再度說:「但是附近有一位先生喝醉了,我們怕他會闖入女士的房間,把她嚇著了。」

  「真可怕!」我說,同時警覺地看著四周。「不會進來吧?」

  「哦,我想不會,小姐。如果他進來,你就按鈴。晚安。」

  「晚安。」

  我打開門窺視走廊。除了那逐漸離去的女侍身影外,沒看到任何人。

  喝醉了!這就是她的解釋。我的戲劇天才都白費了。我將大衣箱再拉出來一點說:「請立刻出來。」聲音尖酸刻薄。

  沒有回音。我探頭進去看,我的訪客一動也不動地躺在那兒,好像睡著了。我推了推他的肩膀,他還是沒動。

  「爛醉如泥,」我苦惱地想:「我該怎麼辦?」

  然後我看到令我倒抽一口涼氣的東西,地板上有一個小猩紅點。

  我使盡吃奶的力氣,終於把那個男子拖了出來。他臉上的死白顯示出他已昏了過去。我很容易找出他昏厥過去的原因。他的左胸腋被刺了一刀——很深的傷口。我脫下他的外套,準備包紮傷口。

  在冷水的刺激之下他醒轉過來,然後坐了起來。

  「請不要出聲。」我說。

  他是那種體力恢復很快的年輕人,他支撐著爬起來,有點搖晃地站在那兒。

  「謝謝你,不需要任何人為我作什麼。」

  他的態度輕蔑,幾乎是攻擊性的。沒有一點謝意,甚至連普通禮貌上的表示感激都沒有!

  「傷得很重,你必須讓我包紮一下。」

  「不必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