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黑麥奇案 | 上頁 下頁
三二


  「那是五點二十五分左右的事,到了六點差五分,有人發現佛特斯庫太太已經死了。那半個鐘頭你沒回那個房間吧?」

  「沒有。」

  「你做些什麼?」

  「我——我出去散步。」

  「到高爾夫旅社?」

  「我——噢,是的,但是吉拉德不在。」

  尼爾督察又說了一聲「我明白了」,不過這次有打發人走的意思。愛蘭·佛特斯庫站起來說:

  「沒有別的事了?」

  「沒有了,謝謝你,佛特斯庫小姐。」

  她起身要走的時候,尼爾督察隨口說:

  「你大概沒有什麼與黑畫眉相關的話可以報告吧?」

  「黑畫眉?你是指餡餅裡的那幾隻?」

  督察暗想:總是在餡餅裡。他只說:「什麼時候發生的?」

  「噢,三四個月以前——家父書桌上也有幾隻。他氣得要命——」

  「他氣瘋了?他有沒有查問?」

  「有——當然——但是我們查不出是誰放的。」

  「你知道他生氣的原因嗎?」

  「咦——這種行為真可怕,不是嗎?」

  尼爾思慮重重地望著她——但他看不出她臉上有規避的表情。他說:

  「噢,還有一件事,佛特斯庫小姐。你知不知道你繼母有沒有立過遺囑?」

  愛蘭搖搖頭。

  「我不知道——我——我猜有。大家通常都立遺囑的,對不對?」

  「應該如此——可是不見得。你自己有沒有立過遺囑呢,佛特斯庫小姐?」

  「不——不——我沒有——到目前為止我沒有東西可以傳給別人——現在,當然——」

  他由對方的眼神發現她已體會出身分的改變。

  他說:「五萬英鎊是很大的責任哩——佛特斯庫小姐,很多事情會因此而改變。」

  愛蘭·佛特斯庫跨出房門後,尼爾督察若有所思地瞪著前面好幾分鐘。說真的,他有了思考的新材料。瑪麗·竇夫說她在四點三十五分左右看見有人在花園裡,這一來產生幾種新的可能性——當然啦,這是指瑪麗·竇夫說實話而言。尼爾督察向來不習慣肯定人家說實話。但他檢討她的供辭,看不出她有什麼理由要說謊。瑪麗·竇夫說她看見花園裡有人,他覺得這是真話,她以為花園裡的人是蘭斯·佛特斯庫,並提出理由,這在當時的情況下是相當自然的,不過那人顯然不是他。

  那人不是蘭斯·佛特斯庫,卻是一個高度及體型很像蘭斯·佛特斯庫的人,而那個時間若有人在花園鬼鬼祟祟行動,又在紫杉樹籬後面潛行,當然值得深思。

  除了這句話,她還說她聽見樓上有人走動,此事跟另一條線索有關係。尼爾曾在阿黛兒·佛特斯庫閨房的地板上發現一小塊泥巴。尼爾督察想起那個房間裡的漂亮小書桌。小小的仿製古董,裡面有個顯眼的秘密抽屜;抽屜中擺著維維安·杜博斯寫給阿黛兒·佛特斯庫的三封信。尼爾督察辦案,曾經手過許多不同類的情書。對於熱情的信、愚蠢的信、多愁善感的信和嘮嘮叨叨的信,他都很熟悉。有些信寫得很小心。尼爾督察把上述三封情歸為「謹慎」型。這些信就算在離婚法庭上宣讀,也會被判為純友誼函件,不能作數。不過這回督察暗想:「純友誼個鬼喲!」當初尼爾發現這些信,立刻送往蘇格蘭場,因為當時的主要問題是公訴所認不認為有足夠的證據來指控阿黛兒·佛特斯庫一個人或者阿黛兒·佛特斯庫和維維安·杜博斯兩個人。樣樣都顯示雷克斯·佛特斯庫是被妻子毒死的,姦夫是否同謀則無法確定。這些信雖然謹慎,卻點明維維安·杜博斯是她的情夫;不過就尼爾督察看來,措辭倒沒有鼓勵犯罪的跡象。也許他們交談曾有煽動之意,但是維維安·杜博斯為人謹慎,絕不會把這種話寫在紙上。

  尼爾督察猜維維安·杜博斯曾叫阿黛兒·佛特斯庫把信給毀掉,阿黛兒·佛特斯庫也自稱毀掉了。

  算啦,現在他們手頭又多了兩樁命案,可見阿黛兒·佛特斯庫並未殺害親夫。

  除非——尼爾督察想起一種新的假設——除非阿黛兒·佛特斯庫想嫁給維維安·杜博斯,但維維安·杜博斯要的不是阿黛兒,而是她丈夫死後阿黛兒繼承的十萬英鎊。他也許以為雷克斯·佛特斯庫會被視為自然死亡——中風或急病發作之類的。畢竟去年人人都為雷克斯·佛特斯庫的健康擔憂啊(對了,尼爾督察自言自語說,他得調查這個問題。他潛意識總覺得此事也許很重要)。後來雷克斯·佛特斯庫的死亡和計劃中不同,醫生及時診斷是中毒,而且把毒藥名稱也說出來了。

  假如阿黛兒·佛特斯庫和維維安·杜博斯犯了罪,那他們的處境如何呢?維維安·杜博斯會心慌,阿黛兒則會失去理智。她可能做出蠢事或說出蠢話來。她也許會打電話給他,沒頭沒腦亂說話,而他知道「紫杉小築」的人可能會聽見。那維維安·杜博斯接下來會幹什麼?

  現在回答這個問題還太早,不過尼爾督察立刻想要上高爾夫旅社去打聽杜博斯四點十五分到六點之間在不在旅館裡。維維安·杜博斯和蘭斯·佛特斯庫一樣,個子高高的,皮膚黑黑的。他可能由花園溜到側門,走到樓上,然後呢?找那幾封信,發現不見了?也許在那邊等待時機,等茶會結束,現場只有阿黛兒的時候,就下樓到圖書室?

  不過這一切進展得太快了——

  尼爾已盤問過瑪麗·竇夫和愛蘭·佛特斯庫;現在他要看看柏西瓦爾·佛特斯庫的太太有什麼話可說。

  尼爾督察發現柏西瓦爾少夫人在樓上她自用的起居室裡寫信。他進屋,她緊張兮兮站起來。

  「有什麼事嗎——什麼——是不是有——」

  「請坐下,佛特斯庫太太。我只是還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噢,是的,是的,當然可以,督察。一切都太可怕了,不是嗎?好可怕。」

  她緊張地坐在一張扶手椅上。尼爾督察坐上她身邊的一張直立型小椅。他比上回更仔細地打量她,暗想她可以算是平平凡凡的女人——卻又覺得她不大快樂。她心緒不寧,頗多不滿,智能的視界不寬,但是對護理這一行也許很熟練,頗能勝任。雖然她跟有錢人結婚,得以過悠閒的生活,但閒暇反而叫她不滿。她買衣服、看小說、吃甜食;但他想起雷克斯·佛特斯庫死亡那一夜,她興奮莫名,知道她不是喜好殘酷的刺激;而是平日的生活太煩悶了。面對他搜索的目光,她的眼皮顫動幾下並垂下來。這一來她顯得緊張又內疚,但他不敢確定是否如此。

  他安慰道:「我們恐怕得反復偵詢。你們大家一定很煩吧。這一點我瞭解,不過你明白,很多事情要時間算得准才能研判。聽說你很晚才下樓喝茶?是竇夫小姐上樓來接你的。」

  「是的,是的,的確如此,她來說茶點已端進去。我不知道那麼晚了。我當時正在寫信。」

  尼爾督察看看書桌。

  他說:「我明白了。我想你曾經出去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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