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牙醫謀殺案 | 上頁 下頁


  他又象往常一樣地走運。想想,他只對那碎嘴的蠢婆娘說了那麼幾句好話就獲得了這麼多的報償。噢,是啊——把你的麵包扔到水上。他一向是古道熱腸,而且慷慨大方!將來他還能更慷慨、更大方。他的眼前浮現出一幅幅仁慈的畫面。小狄米特裡——還有他憑藉他的小飯館作出的康斯坦托普洛斯式的奮鬥——多麼令人愉悅的奇遇啊——

  一不留神,牙籤刺得太深,安伯裡奧茲先生痛得縮了一下。玫瑰色的未來之夢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對此時此刻切膚之痛的體會。他輕輕地用舌頭試探了一下口腔,然後掏出記事本。12點。夏洛蒂皇后街58號。

  他盡力想恢復到先前那歡快的狀態,但只是徒勞。視線所及,一切都皺縮了,只剩下十二個字:夏洛蒂皇后街58號。12點。

  南肯辛頓,格倫戈威爾宮廷旅館。早餐已經結束。休息室裡,塞恩斯伯裡西爾小姐正同波萊索太太閑坐聊天。一星期以前,塞恩斯伯裡小姐住進來的第二天,她們因為鄰桌吃飯而相識成了朋友。

  塞恩斯伯裡西爾小姐說道:「跟你說,親愛的,它已經不疼了!再不覺得劇痛了!也許我該掛個電話去」

  波萊索太太打斷了她。

  「別傻了,我親愛的。你還是到牙醫那兒去把它解決了吧。」

  波萊索太太個子很高,聲音低沉,是個善於發號施令的女人。塞恩斯伯裡西爾小姐四十出頭,已經開始發白的蓬鬆的頭髮呈一個個不整齊的小圈向上捲曲著。她著裝邋遢而粗俗,夾鼻眼鏡老往下掉。這女人談鋒頗健。

  這時她滿心希望地說:「可是,真的一點兒也不疼了呀!」

  「瞎說。你跟我說過昨天夜裡你根本就沒睡著覺。」

  「是的,我沒睡著——的確沒睡著——可現在牙齒裡的神經恐怕實際上已經死掉了呢。」

  「那就更該去看牙醫了」波萊索太太堅決地說,「我們都喜歡拖過去,但那不過是膽怯而已。最好是痛下決心,把它解決掉!」

  什麼話升到了塞恩斯伯裡西爾小姐的唇邊。也許是帶著反抗的咕噥:「話是這麼說,可痛的又不是你的牙齒!」

  但是,她說出的卻是:「但願你是對的,何況莫利先生挺細心的,而且從來沒治壞過誰。」

  董事會會議結束了。會開得很順利,報告也作得不錯。應該沒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但是,敏感的塞繆爾羅瑟斯坦先生卻注意到主席的舉止多少有點細微的異常。

  有一兩次,很短暫地,主席的音調裡流露出一種酸澀的感覺——但完全不是由於會議議程引起的。

  也許,是一種隱秘的憂慮?但羅瑟斯坦怎麼也不能將什麼隱秘的憂慮同阿裡斯泰爾布倫特聯繫在一起。他喜怒不形於色,一切都合于正常標準,是個地地道道的英國人。

  那麼該是肝臟了——羅瑟斯坦先生的肝臟總是不斷地給他製造麻煩。但他從來沒有聽阿裡斯泰爾抱怨過自己的肝臟,阿裡斯泰爾的健康是與他精明的大腦和對資金強有力的控制同等著稱的。不是惱人的健康問題——他身體非常好。

  但是——一定有什麼原因——主席的手有一兩次曾在臉上拂過。他坐著,用手支撐著下巴。這不是他慣常的姿勢。而且有一兩次他好象確實——是的,有點走神。

  他們出了董事會辦公室,走下樓梯。

  羅瑟斯坦說:「您能賞光讓我用車載您回去嗎?」

  阿裡斯泰爾布倫特微笑著搖了搖頭。

  「我的車在等著」他看看表,「我不回城裡去」。他停了一下,「老實說,我跟牙醫有個約會。」

  謎底終於解開了。

  赫克爾波洛走下出租汽車,付了車錢,按響夏洛蒂皇后街58號的門鈴。

  過了一會兒,一個穿聽差制服的小夥子才來開了門,他滿臉雀斑,紅頭髮,一副老實相。

  赫克爾波洛問道:「莫利先生在嗎?」

  他的心裡有一種可笑的希望,盼著莫利先生最好是被人叫走了,或者是今天身體不舒服,不接待病人——但這希望落空了。聽差向後讓了讓,赫克爾波洛走進去,大門帶著不可更改的厄運在他的身後輕輕地、殘酷地關上了。

  聽差問:「請問您的姓名。」

  波洛告訴了他,廳房右邊的一扇門被打開了,他走進了候診室。

  房間佈置很得體,但在赫克爾波洛看來,卻蒙著一層無法描述的陰鬱。擦得發亮的(機制的)謝拉頓牌桌子上周到地擺放著報紙和期刊。赫普爾懷特牌(也是機制的)餐具櫃上放著兩具謝菲爾德鍍銀燭臺和一尊擺設品。壁爐架上擱著一座青銅座鐘和兩個銅制花瓶。窗戶都遮上了藍色的天鵝絨窗簾。軟椅一律配以詹姆斯一世時代格調的繡有紅色飛鳥和鮮花的套子。

  候診的人當中有一位軍人模樣的先生,蓄著兇殘的小鬍子,面色蠟黃。他用一種打量害蟲的眼光看著波洛。看起來他更希望帶在身邊的不是手槍,而是弗列特噴霧器。波洛厭惡地掃了他一眼,心裡想:毫無疑問,確有那麼一些既討厭又可笑的英國佬,他們當初就不該生出來。

  那軍人故意多瞪了一陣,才伸手抓起一本《時代》週刊,他把椅子轉過去避免看到波洛,然後坐下來開始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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