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第三個女郎 | 上頁 下頁 | |
一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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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大吼。 「有客人來看你,舅父。」瑪麗·芮斯德立克說,她走進房中,白羅隨後跟入。 一位肩膀寬大、方臉、滿面紅光、暴躁模樣的老人正在地板上踱方步。他朝著他們蹣跚地迎了過來。在他身後的書桌後面坐著一個女郎在埋頭整理書信與文件,漆黑、發亮的秀髮。 「這位是赫邱里·白羅,羅迪舅舅,」瑪麗·芮斯德立克說。 白羅邁前一步,彬彬有禮地寒暄起來。 「呵,羅德立克爵士,很多年以前了,我第一次與您幸會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要追溯到上次大戰期間了,上次,我想,該是諾曼第戰役的時候吧。我還記得很清楚,那次瑞斯上校也在,阿伯克隆比將軍,還有空軍元帥艾德門柯林斯畢爵士也在。那次的決定真不容易啊!我們在保密的措施上也費盡了腦筋。呵,如今這年頭是不必再偷偷摸摸的了。我想起了揭露那個間諜真面目的事,他唬了我們那麼久——您還記得韓德森上尉吧。」 「呵,韓德森上尉,當然了。天哪,那個該死的豬玀!原形畢露!」 「您也許不記得我了,赫邱里·白羅。」 「記得,記得,我當然記得你。呵,那回可真險啊,你是法國方面的代表,是不?好像一起有一、兩位,有一個我記不來——名字也忘了。嗯,坐下,坐下。談談昔日的往事,最好不過了。」 書桌那邊的女郎立起身來,她很禮貌地搬了張椅子過來給白羅。 「對了,蘇妮亞,好極了,」羅德立克爵士說:「讓我來給你介紹,這是我可愛的小秘書。沒有她,可就真不一樣了。幫我很多忙,你知道,事情全交給她了,要是沒有她,我真不知該怎麼辦了。」 白羅躬身施了一禮:「幸會,小姐,」低聲說了一句。女郎也細聲回了一句,她是個纖巧的女孩子,一頭黑色的短髮,帶著些羞怯。她深藍色的眼睛通常總是謙然低視,但看著她的雇主時,就會甜媚帶羞地露出微笑。他拍了拍她的肩頭。 「不知道沒有她我該怎麼辦,」他說:「我真不知道。」 「喔,沒有,」那女郎謙虛地抗辯說:「我哪有你說得那麼好。打字也打不快。」 「你打得夠快了。親愛的。你也是我的記性,我的眼睛,我的耳朵,還有其他很多事情。」 她又朝他笑了一笑。 「我想起了,」白羅低聲地說:「許久以前流傳的了不起的軼事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渲染了。比方說,有一次有人偷了你的汽車,後來——」他接著把那段故事敘述了一番。 羅德立克爵士聽了很是高興。「哈,哈,當然了。不錯,不過,的確是有些誇張。大體說來,是那麼回事。是的,不錯。真想不到你還記得那檔子事,都這麼久的事了。可是,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一個比那個更好的故事。」他一口氣又說了一個故事。白羅聽了,連聲道好。後來,他看了看表,立起身來。 「不該再打擾了,」他說:「我知道,您現在正有要事在忙。我路過這附近,覺得應該來給您問安。雖說光陰似箭,可是您,我看仍是精力充沛,生活情趣不減當年。」 「哪裡,哪裡,話雖這麼說,你可不能太恭維了——說真的,再坐坐喝杯茶嘛。我想瑪麗一定會給你預備茶的。」他四下看了看。「喔,她已經走了。這女子不錯。」 「的確,而且很俊挺的。我相信多年來她一定給您不少安慰。」 「喔!他們最近才結婚的,她是我外甥的第二任太太。坦白告訴你,我一向不怎麼喜歡我這個外甥,安德魯——不很穩重,一直都很浮躁。他哥哥賽蒙我最喜歡,雖然我對他也是不怎麼瞭解。至於安德魯,他對他的前妻可真不應該,把她給遺棄了,你知道嗎,把她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安德魯跟一個壞透了的女人跑了。誰都清楚那女人,可是他卻死死地迷上了她。不到一、兩年,他們兩個也拆夥了:蠢牛。他現在娶的這個女人好像還不錯,就我看來,她沒什麼不對。賽蒙這孩子就老實多了,就是乏味的很。我妹子嫁到他們家來,我實在不太贊同嫁給經商的人家。富有自是不在話下,可是錢並非萬能——我們經常是跟軍人世家通婚的。我很少跟芮斯德立克這家來往。」 「我聽說,他們有個女兒。我有一個朋友上禮拜見過她。」 「喔,諾瑪,蠢丫頭。成天穿著那些怪衣服,又跟一個可怕的年輕人鬼混。沒辦法,這年頭年輕人都是那副德性。長頭髮的年輕小子,無所事事成天晃蕩的,什麼披頭士這類的怪名字,實在搞不過他們。說的簡直是外國話。可是,偏偏就沒有人要聽一些老人的勸告,有什麼法子。就連瑪麗也算上——我常以為她是個很明理的人,可是有時候我看,她也會神經兮兮的——總是抱怨她的身體,小題大做地進醫院去檢查了什麼的。來杯酒怎麼樣?威士忌?不要?真不坐坐喝杯茶了嗎?」 「謝了,可是,我住在朋友家,他們還等我呢。」 「那麼,今天能與你談談真是很開心的。還記得那麼久的事,真不錯。蘇妮亞,親愛的,也許你可以帶這位——對不起,貴姓,我又給忘了——呵,對了,白羅先生。帶他去瑪麗那兒,好吧?」 「不,不用了,」赫邱里·白羅連忙婉謝了他的好意。「我不敢再打擾夫人了。沒問題,我沒問題,自己找得著路出去的。今天見到您真榮幸。」 他走出了房間。 「這傢伙到底是誰,我一點印象也沒有。」白羅走後,羅德立克說。 「你不知道他是誰?」蘇妮亞吃驚地看著他問道。 「這年頭半數到這兒來看我、談天的人,我自己是全不記得。當然,我不能不好好應付。你知道,久了,也就不難了。這跟在酒會裡一樣。一下子來人跟你說:『也許您不認識我了,我上回還是在一九三九年見到您的哪。』我只好說:『當然,我記得。』其實,我不認識。差不多又瞎又聾,真是礙事。在大戰快結束的時候,我們交往了許多這類的青蛙,一半也不記得了。不錯,他當時是在場的,他認識我,我也認識許多他提到的人。他談到的有人偷我車的事倒是千真萬確的。當然,加了點油,添了些醋,當時是傳誦一時的,反正,他也不知道我不記得他了。挺精明的,這傢伙,可是我還是要說,純然是一隻青蛙,是不?你知道我的意思,裝腔作勢、手舞足蹈,鞠躬施禮,油腔滑調的。好了,我們作到哪兒了?」 蘇妮亞拿起一封信遞給他。她隨即又交給他一副眼鏡,他立即拒絕了。 「不要這勞什子——我自己能看。」 他眯起了眼睛,把手中的信拿遠了些看,隨後表示投降,又塞進了她的手中。 「好吧,也許還是你念給我聽吧。」 她用清脆、柔媚的聲音開始念了起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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