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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沒有人是永遠對的,」洛瑞瑪太太冷冷靜靜說。白羅說:「我就是,我永遠是對的。一成不變,叫我震驚。不過現在看來好像是我弄錯了。我心煩意亂。你大概知道自己說些什麼吧。這是你的命案嘛!赫邱里·白羅居然比你更知道犯案的情形,可就怪了!」

  洛瑞瑪太太更加冷靜說:「古怪,而且很荒唐。」

  「那我大概瘋了吧。我一定是瘋了。不,憑一個小男孩的聖名發誓,我沒有瘋!我的看法是對的。我一定是對的,我願意相信你殺了夏塔納先生——但是你不可能以你敘述的方式來殺他。人不可能做出違反個性的事情!」

  他停下來。洛瑞瑪太太氣衝衝吸了一口氣,咬咬嘴唇。她正要說話,白羅先開口。「要嘛就是事先計劃殺夏塔納,要嘛就根本不是你殺的!」

  洛瑞瑪太太厲聲說:「我真的相信你瘋了,白羅先生。我既肯承認殺人,對於殺人的方式不可能撒謊的。這樣做有什麼意思呢?」

  白羅又站起來,在室內繞一圈。他回到座位時,態度改了;變得斯文又和氣。

  他柔聲說:「你沒有殺夏塔納,現在我明白了。我樣樣都明白了。哈莉街——小安妮·梅瑞迪斯孤單單站在人行道上。我仿佛看見多年前的另一個女孩子,生活曾孤單得可怕。是的,我全明白了。不過有一點我不懂,你憑什麼確定是安妮·梅瑞迪斯干的?」

  「白羅先生,真的——」

  「夫人,爭辯也沒有用,不必再對我撒謊了。告訴你,我知道真相。我知道你那天在哈莉街的心情。你不會為羅勃茲醫生頂罪——噢,不!你也不會為德斯帕少校這麼做。可是安妮·梅瑞迪斯不一樣。你同情她,是因為她做了你當年做過的事。你甚至不知道她犯案的動機。但你確定是她做的。出事那天晚上,巴特探長請你說出對此案的看法,你其實已經確定了。是的,我全知道。再對我撒謊是沒有用的。你明白吧?」他停下來等對方答腔,可是對方不說話。他點頭表示滿意。

  「是的,你通情達理,很不錯。夫人,你包攬罪責,讓那孩子脫身,真是高貴的行為。」

  洛瑞瑪太太淡淡然說:「你忘了,我並非清白的女子。白羅先生,多年前我曾害死先夫。」

  現場沉默片刻。

  白羅說:「我明白,這是公理,唯一的公理。你有邏輯頭腦。你願意為當年的罪行受罰。殺人罪就是殺人罪,受害者是誰都沒有差別。夫人,你勇敢,眼光也清晰。但是我再問一遍,你怎麼能肯定呢?你怎麼知道是安妮·梅瑞迪斯殺死夏塔納先生?」

  洛瑞瑪太太深深歎息一聲。白羅堅持到底,她最後的抗拒力消失了。她像小孩般簡單答覆他的問題。

  她說:「因為我看見啦。」

  第二十七章 目擊者

  白羅突然大笑,實在忍不住。他的腦袋向後仰,高亢的法國笑聲傳遍滿屋子。他揉揉眼睛說:「對不起,夫人,我實在忍不住。我們在這邊爭辯和推理!我們問案!我們探究心理學,沒想到這個案件始終有位目擊者。請你說給我聽吧。」

  「當時已經很晚了,安妮·梅瑞迪斯當『夢家』。她起身看合夥人的牌,然後在屋裡逛來逛去。那次的牌不太有趣。結論很明顯。我用不著專心打牌。

  打到最後三圈,我抬眼看看壁爐。安妮·梅瑞迪斯正彎身對著夏塔納先生。

  我望過去的時候,她站直起來,手放在他的胸口,這個姿態叫我吃驚。她站直的時候,我看見她的表情,她迅速往我們這邊瞥一眼,臉上含著不安和恐懼。當然啦,當時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我只是想不通小姑娘究竟在幹什麼,後來我明白了。」

  白羅點點頭。「可是她不曉得你知情。她不知道你看到她了?」

  洛瑞瑪太太說:「可憐的孩子。年輕、驚懼,在世上還有好長的日子要過。我保密不說,你覺得奇怪嗎?」

  「不,不,我不覺得奇怪。」

  「何況我自知我自己……」她聳聳肩。「我當然沒有資格指控她。一切要由警方去辦。」

  「不錯,可是今天你更進一步(替她頂罪)。」

  洛瑞瑪太太陰森森說:「我向來不是軟心腸、富於同情心的女子。但是,人年紀老了大概會慢慢有這些特質吧。告訴你,我不常被同情心驅使喔。」

  「夫人,同情心不見得是安全的嚮導。安妮小姐年輕、脆弱,看來膽怯驚慌。噢,是的,她似乎很值得同情。但是我沒有同感。夫人,要不要我告訴你安妮·梅瑞迪斯小姐為什麼殺夏塔納先生?是因為他知道她以前當過侍伴,女主人發現她偷竊,她就害死了她。」

  洛瑞瑪太太顯得有點震驚。

  「真的嗎,白羅先生?」

  「我可以確定。人人都說她柔順、溫婉。呸!夫人,小安妮小姐是危險人物!為了自己的安全和舒適,她曾奸詐地、狂野地攻擊別人。安妮小姐不會只犯兩個案子就罷休的。她會愈來愈自信。」

  洛瑞瑪太太厲聲說:「白羅先生,你說的話真恐怖。恐怖極了!」

  白羅站起來。「夫人,我現在告辭了。想一想我說的話。」

  洛瑞瑪太太似乎拿不定主意。她儘量裝出原有的本色說:「白羅先生,我如果有心,可以全盤否定今天的談話。記住,你找不到證人。我剛才說那天晚上看見的情形,噢,只有我們倆知道。」

  白羅正色說:「夫人,未經你同意,我不會採取行動的。放心,我自有辦法。現在我知道該如何打算了。」

  他拉起她的手,舉在唇邊。

  「夫人,請容我告訴你,你是了不起的女人。謹致最高的敬意和崇拜。

  是的,千里挑一的女人。咦,你甚至沒做一千個女人中有九百九十九位忍不住會做的事情。」

  「什麼事?」

  「你沒說你為什麼害死你丈夫,沒說那件事其實完全正當!」

  洛瑞瑪太太打起精神。

  她僵僵地說:「白羅先生,我行事的理由不關別人的事。」

  白羅說:「了不起!」說著再度將她的手舉到辱邊,然後踏出門外。

  屋外很冷,他朝上下兩方找計程車,可是一輛車都看不見。他慢慢朝國王路方向走,一面走一面動腦筋,不時點頭,也搖過一次頭。

  他回頭望。有人正走上洛瑞瑪太太家的臺階,身材很像安妮·梅瑞迪斯。

  他遲疑片刻,不知道該不該掉回頭,但他最後還是往前走。

  他回到家,發現巴特探長已離去,未留任何口信。他打電話給探長。巴特的聲音由那頭傳來:「喂,有沒有收穫?」

  「朋友,我相信有。」

  「我們得追蹤梅瑞迪斯姑娘——而且要快。」

  「我正在追蹤她,為什麼要快呢?」

  「朋友,她可能是危險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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