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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是的!那是,我希望——夫人,我知道要探求有關你的事實只有一個辦法,就是靠你的自由意志。你若不想說,你絕不會說的,你永遠不會泄了底。可是有一絲機會,自己也許願意說出來。」

  洛瑞瑪太太點點頭。「你能預先看出——那份疲備感,那份寂寞——實在很聰明。」

  她的聲音愈來愈小。

  白羅好奇地打量她。「原來是這樣?是的,我瞭解有此可能。」

  洛瑞瑪太太說:「孤孤單單——孤孤單單。除非一個像我這樣,自知做了錯事還活著,他絕不瞭解其中的含義。」

  白羅輕聲說:「夫人,我若表示同情,會不會失禮?」

  她略微低下頭。

  「白羅先生,謝謝你。」

  現場又靜默一段時間;後來白羅用活潑一點的口吻說:「夫人,你意思是說,你認為夏塔納先生在晚宴上說的話是直接威嚇你?」

  她點點頭。「我立刻發覺他說話是要給某一個人聽的。那個人就是我。

  所謂『毒藥是女人的武器』是針對我而言。他知道。以前我就疑心了。他曾把話題扯到某一次著名的審判,我看他的眼睛望著我,表示他知道某一件隱秘的事情。但是那天晚上我相當肯定。」

  「而且你確定他將來的意圖?」

  洛瑞瑪太太淡然說:「巴特探長和你在場並非巧合。我想夏塔納要向你們指出他發現了別人未曾疑心的刑案,表示自己很聰明。」

  「夫人,你什麼時候下決心採取行動?」

  洛瑞瑪太太有點躊躇。

  她說:「很難確知這個念頭什麼時候進入我腦海。我進去吃晚餐之前就發現匕首了。大家回到客廳,我把它拿起來藏在袖子裡。沒有人看見。我敢確定。」

  「夫人,我相信你行動很敏捷。」

  「當時我打定主意要下手。只需執行到底就成了。也許很冒險,但我認為值得一試。」

  「你的冷靜,你權衡得失的判斷力……派上了用場。是的,我明白。」

  洛瑞瑪太太繼續說下去,嗓門冷靜,不帶感情。「我們開始打橋牌。最後機會來了。我當『夢家』。我逛到對面的壁爐邊,夏塔納打盹兒睡著了。

  我看看別人。他們正專心玩牌。我探身幹了!」

  她的聲音微微顫抖,但是瞬間又恢復高傲和冷靜。

  「我跟他說話,暗想這可作為我辯解的口實。我提到爐火,假裝他答腔了,我又說:」我有同感,我也不喜歡電熱爐。『」

  「他沒有叫嚷嗎?」

  「沒有。他大概悶哼了一聲,如此而已。遠處聽來也許像說話。」

  「然後呢?」

  「然後我回到牌桌邊。他們正在玩最後一圈。」

  「你坐下來繼續打?」

  「是的。」

  「對橋牌依舊充滿興趣,甚至兩天后,還能告訴我每一圈叫的牌和打的牌?」

  「是的,」洛瑞瑪太太說。

  赫邱里·白羅說:「驚人!」

  他仰靠在椅子上,點了幾次頭。然後突然一變,改為搖頭。

  「夫人,還有一些事我想不通。」

  「嗯?」

  「我總覺得有些因素我想不通。你是一個事事仔細斟酌和衡量的人。基於某一理由,你決定要冒大險。你試了,而且成功了。可是不出兩星期你就改變主意。夫人,坦白說,我總覺得不合理。」

  她唇邊泛出古怪的笑容。

  「白羅先生,你說得好,有個因素你確實不曉得。梅瑞迪斯小姐有沒有告訴你前幾天她在什麼地方跟我碰面?」

  「她好像說是奧利佛太太家附近。」

  「我相信如此。不過我是指確切的街名。梅瑞迪斯是在哈莉街碰到我的。」(譯注:「哈莉街有許多名醫)

  他專心望著她:「啊,我漸漸明白了。」

  「是的,我想你會明白的。我去那邊看一位醫學專家,他證實了我已懷疑的病情。」

  她的笑口往外展開,不再怪異或苦澀,突然變得很甜。「白羅先生,我打橋牌打不了多久了。噢,醫生沒費這麼多口舌。他略微隱瞞真相,說我若非常當心,也許能再活幾年。但是我不願事事小心,我不是那種人。」

  「是的,是的,我漸漸明白了。」白羅說。

  「你知道,這就不同了。這一來只能再活一個月或兩個月,不可能更久。

  我一離開那位專家,就碰見梅瑞迪斯小姐。我請她陪我喝茶。」

  她中止片刻,又往下說。「我畢竟不是無可救藥的壞女人。喝茶時間,我一直思考。我前幾天的行動不但剝奪了夏塔納的生命,那已無可挽回了,而且影響了另外三個人的生活。為了我的行為,羅勃茲醫生、德斯帕少校和安妮·梅瑞迪斯這些未曾傷害我的人都遭到嚴厲的考驗,甚至有危險。這一點我至少可以挽回。我倒不特別為羅勃茲醫生或德斯帕少校的苦難而動心,雖然他們眼前的人生還比我長多了,但他們是男人,還能照顧自己。可是我望著安妮,梅瑞迪斯——」

  她猶豫一會才慢慢說:「安妮·梅瑞迪斯仍是少女。她的前程遠大。這件慘禍也許會毀了她的一生。我想起來就難過。白羅先生,我心中起了這些念頭之後,自知你那天說的話實現了。我不能緘默。今天下午我打電話給你。」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赫邱里·白羅身子住前傾。他隔著漸增的幕色細細打量洛瑞瑪太太。她也靜靜凝視他,一點都不緊張。

  他終於說:「洛瑞瑪太太,你確定,你能肯定,你肯跟我說實話吧?謀殺夏塔納先生真的不是預謀?你真的沒有事先計劃過?你去赴宴時腦子裡並沒有謀殺的打算?」

  洛瑞瑪太太凝視他一會,然後猛搖頭。「沒有,」她說。

  「你不是事先計劃好這件命案?」

  「當然不是。」

  「那——那——噢!你對我撒謊,你一定是撒謊!」

  洛瑞瑪太太的嗓音像冰霜刺入空中。

  「白羅先生,你真的忘形了。」

  小老頭跳起來。他在室內踱方步,喃喃自語,一直發出聲音。突然說:「容許我?」並走到開關前面,扭開電燈。他回來坐在椅子上,雙手放在膝頭,筆直盯著女主人。

  他說:「問題是赫邱里·白羅有可能搞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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