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諜海 | 上頁 下頁
三四


  「不,還是不說好。我沒有根據,一點兒也沒有。但是,要是我的猜想不錯,我們所對付的不是M,而是N。」

  他暗暗這樣想:「布列其雷。我以為他是沒問題的。怎麼不是?他是一種實在的人——簡直可以說是太實在了。其實,要打電話通知警察的就是他。是的,但是,他大概也知道孩子的母親是不贊成的。他足有力量可以勸她接受相反的意見——」

  由這裡,他又回想到那個至今尚未解答的,令人懊喪的問題:「為什麼要綁架白蒂?」

  二

  逍遙賓館的門外有一輛汽車,上面有警察局的字樣。

  秋蓬一心一意在想心事,並不怎麼注意這個。她轉過門口的汽車道,走進前門,徑直上樓,到她自己的房裡。

  走到門口,她看見一個個子高大的人,由窗口轉過身來,不覺大吃一驚,停住腳步。

  「哎呀!」秋蓬說。「是雪拉嗎?」

  那女孩子一直走到她面前。秋蓬現在看得更清楚了,一張悲劇型的,雪白的面孔上,她那雙眼睛顯得更亮了。

  雪拉說:「你可回來了,我在等著你呢。」

  「有什麼問題了?」

  那女孩子的聲音很鎮靜,毫不露感情。她說:「他們把卡爾逮捕了。」

  「警察嗎?」

  「是的。」

  「哎呀!」秋蓬感覺到自己對於這種情勢難以應付。雪拉的聲音雖然很鎮定,可是這背後的玄虛,秋蓬是決不會看錯的。

  不管他們倆是否同謀,反正這個女孩子對卡爾·德尼摩是一往情深的,秋蓬感覺到她的心如刀絞,對這不幸的年輕女子感到同情。

  雪拉說:「我怎麼辦呢?」

  這簡單的,可憐的問題害得秋蓬連忙退避,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她無可奈何地說:「啊,親愛的。」

  雪拉說話的時候,她的聲音像豎琴發出的哀調:「他們把他帶走了,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她又大聲說:「我怎麼辦呢?我怎麼辦呢?」她跪在床畔,痛哭起來。

  秋蓬撫摩著她的褐發。不久,她用軟弱的聲音說:「也許——也許不是真的。他們也許只是要管訓他。其實,你知道,他究竟是外國人,而且是我們的敵人呀。」

  「他們不是這麼說的。他們現在正在搜索他的房間。」

  秋蓬慢慢說:「這個——他們要是查不出什麼東西——」

  「當然,他們什麼也搜不出。他們會找出什麼?」

  「我不知道,我還以為你會知道的。」

  「我?」

  她那受辱的、驚愕的的神氣,實在是千真萬確,絕對不會是假裝的。假若秋蓬曾經懷疑雪拉也參與其事的話,她這種懷疑,在這一刹那之間,都化為烏有了。她現在認為:那女孩子確實不知情,一直毫不知情。

  秋蓬說:「假若他是無罪的話——」

  雪拉打斷了她的話碴兒。

  「那有什麼分別?警察會栽贓的。」

  秋蓬嚴厲說:「胡說,孩子,決不會有這樣的事。」

  「英國警察什麼都幹得出,這是我母親說的。」

  「你的母親也許會這麼說,但是,她錯了。相信我的話,決不會有這樣的事。」

  雪拉帶著將信將疑的神氣,望著她一兩分鐘。

  「好罷。你要這樣說的話,我就相信你。」

  秋蓬覺得很不舒服。她突然說:「雪拉,你太相信人了。你相信卡爾,也許是不智之舉。」

  「你也和他作對嗎?我還以為你喜歡他呢,他也這麼想。」

  年輕人實在令人感動。他們會相信你真是喜歡他們。不過,的確如此,她喜歡卡爾,她確實是喜歡卡爾。

  她有點兒渴望地說:「雪拉,你聽我說。喜歡與否,與事實毫無關係。英國和德國正在交戰。我們為國效勞,有許多方式。其中一種就是搜集情報,在後方工作。這是一種勇敢的工作,因為,要是失敗——那就——」她的話略有間斷。「完了。」

  雪拉說:「你以為卡爾——」

  「也許會用這種方式報效他的國家罷?這是一種可能性,對不對?」

  「不,」雪拉說。

  「你知道,他的任務可能就是以難民身份到英國來,表面上露出好像是激烈的反對納粹黨人,然後,偷偷的搜集情報。」

  雪拉鎮定地說:「這不會是真的。我知道卡爾是什麼樣的人,我可以瞭解他的理智與感情,他最喜歡研究科學,他喜歡工作,他最喜歡科學的真理和知識。他對英國政府很感激,因為英國政府讓他在這兒研究工作。有的時候,他聽到人家用殘酷的字眼兒來罵德國人,便想到自己是德國人,而感到非常難堪。但是,他始終是反對納粹黨的,他反對納粹党人所代表的精神——自由的否定。」

  秋蓬說:「他當然會這樣說的。」

  雪拉用責備的眼光望著她。

  「原來,你以為他是間諜?」

  「我以為這是——」秋蓬猶豫地說:「一種可能性。」

  雪拉走到門口。

  「原來如此。我真懊悔,不該來請你幫忙的。」

  「可是,孩子,你以為我能怎樣幫助你呢?」

  「你認識的人多。你的兒子有的在陸軍,有的在海軍,他們認識有力量的人。這話我聽你說過好幾次。我以為,也許你能請他們——幫幫忙。」

  秋蓬想到那幾個虛構的人物:道格拉斯、雷蒙和西瑞爾。

  「恐怕,」她說。「他們幫不了什麼忙。」

  雪拉昂起頭來,激動地說:「那麼,我們就沒有希望了。他們會把他帶走關在牢裡。將來有一天破曉時分,他們會讓他靠牆站著,將他槍決。就是這麼一個下場。」

  她走了出去,隨我帶上房門。

  「啊,該死,該死,該死的愛爾蘭人!」秋蓬一時百感交集,不禁憤憤地這樣說。「他們為什麼會如此歪曲事實,害得你也不知道自己的立場?假若卡爾·德尼摩是間諜,那麼,要是槍斃他,實在是罪有應得。我必須堅持這種想法,不應該讓那個有愛爾蘭口音的女孩子迷住我的心竅,以為這是一種英雄和殉難者的悲劇。」

  她記得一個有名的女優說過一句「奔往大海的騎士」的臺詞:「他們將要過的,是一段絕好的,安靜日子……」

  痛快!……這句臺詞的澎湃情感實在令人著迷……

  她想:「但願不是真的……但願不是真的……」

  可是,她既然瞭解自己的任務,又如何會懷疑呢?

  三

  在老碼頭的盡頭,那個釣魚的把釣繩投入水中,然後小心地將繩子卷起來。

  「恐怕,沒有疑問,什麼疑問也沒有了。」他說。

  「你知道,」唐密說:「我對這件事感到很難過。他是——這個——他是個好青年。」

  「是的,老兄,有這種任務的人,通常都是如此,自告奮勇混入敵國工作的人,但在國內並不是屎蛋呀。這一點,你應該明白,負起這種任務的人都是勇敢的。但是,事實上,這件事已經證實了。」

  「你是說,什麼疑問都沒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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