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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那天晚上,秋蓬就寢的時候,她把寫字臺的長抽屜抽出來。在抽屜一邊,放著一個小漆匣子,上面有一把單薄的,廉價的鎖鎖著。秋蓬戴上手套,開開鎖,將匣子打開。裡面是一疊信。頂上一封就是那天早晨接到的,「雷蒙」寄來的信。秋蓬相當小心地把信攤開,於是,她冷冷的繃起嘴來。今天早晨,她曾經在信紙的摺子裡放了一根眼睫毛,現在不翼而飛了。

  她走到洗面盆前面。那兒有一個小瓶子,上面貼著簽條,條子上寫著幾個無害的字樣:「灰藥粉」,另外還有服法。

  秋蓬很熟練的把藥粉撒在信紙上,和匣子光亮的漆面上。這兩件東西都沒有指紋。秋蓬又冷冷的點點頭,表示滿意。原來,上面都應該有她自己的指紋的。僕人也許會由於好奇,把信拿出來看看。不過,不大可能,同時,她絕對不會費事去找一把鑰匙來開鎖的。但是,要是僕人的話,她也不會想到將指紋摺掉的。是普林納太太嗎?是雪拉嗎?或是別人的?至少是一個對於英國軍隊行動感興趣的人。

  四

  秋蓬的偵查計劃,輪廓是很簡單的。首先,她打算估量估量各種可能性。第二步,她要作一次試驗,以便決定住在逍遙賓館的人,是否有人對於軍隊行動感興趣,並且急於掩飾這種事實。

  第三步:她要問:那個人是誰?

  翌晨,秋蓬仍在床上躺著的時候,她的心裡就是盤算那第三個行動。這時候,大家還沒有喝過那杯不冷不熱像墨水似的,號稱「早茶」的東西。在這麼早的時候,小白蒂忽然蹦蹦跳跳地進來,稍許打斷了她的思緒。

  白蒂又活躍,又喜歡講話。現在她已經很喜歡秋蓬了。她爬上床來,把一本極破舊的圖畫書放在秋蓬的面前,一邊簡捷了當地命令她:「練!(就是『念』,小孩發音不清楚的說法。——譯者注)」

  秋蓬便乖乖念道:

  鵝公公,鵝婆婆,你到那兒去?

  樓上,樓下,在小姐的房裡。

  白蒂笑得在床上直打滾,一面高興地跟著念。

  「樓向(就是「上」,小兒語)——樓向——」於是她的聲音到了高潮;「樓——」,然後「砰」的一聲,就滾到床下去了。

  她把這個遊戲重複了好幾遍,直到玩厭了為止。後來,她就在地上爬,一邊玩著秋蓬的鞋,一邊忙著喃喃自語說的都是她自己的特別語言。

  秋蓬這才解除了任務,她的心又回到自己的難題上,簡直忘記那孩子的存在了。她覺得那兩句搖籃曲的字對她有嘲笑的意味。

  鵝公公,鵝婆婆,你到那兒去?

  真的,到那兒去?鵝婆婆就是她,鵝公公就是唐密。總而言之,這就像他們倆表面的樣子。秋蓬對於自己扮演的布侖肯太太萬分瞧不起。至於唐密扮演的麥多斯先生麼,她以為還比較好些,是個呆呆的,缺乏想像力的,英國典型的人物,而且愚笨到難以想像的程度。她希望他們扮演的兩個人物,與逍遙賓館這種背景是適合的,都是這種地方可能有的人物。

  但是,擔任這種工作的人,不可鬆懈,因為,要出紕漏是很容易的。前幾天,她就出了一個紕漏,雖然不甚重要,但是,這就是一種警告,她應該特別小心。她所扮演的是一個終日打毛衣的女人,老是心不在焉,向人請教如何打法。但是,有一天晚上,她忘記了。她的手指頭無意中恢復了平日老練的動作,鋼針得得得得的忙個不停,充分的露出老手的勻稱動作。並且,這種情形已經引起歐羅克太太的注意。從此以後,秋蓬小心翼翼的,採取了一個折衷的方式——不像起初那樣的笨法,卻也打得不如她本來的速度。

  這時候,白蒂在反復的問:「傲(好)不傲?傲不傲?」

  「乖,乖!」秋蓬心不在焉地說。「漂亮!」

  白蒂心滿意足,又在小聲地講起兒語來。

  秋蓬想,她的次一步驟是相當容易辦到的。這就是說,要有唐密在暗中協助,如何做法,她的心裡已經有數了。

  她躺在床上盤算著,時間不知不覺溜過去了。正在這個時候,斯普若太太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進來找白蒂。

  「啊,她在這兒!我想不到她會到那裡去了。啊,白蒂,你這淘氣的孩子。哎呀,布侖肯太太,真對不起。」

  秋蓬現在在床上坐起來。白蒂一臉天使似的純真,正在凝視著她自己的傑作。

  原來,她把秋蓬的鞋帶統統解了下來,浸在一玻璃水缸裡。現在,她正高高興興地用手戳著玩。

  秋蓬哈哈大笑,打斷了斯普若太太的道歉。

  「多有趣!斯普若太太,你不必擔心。曬乾了就好了,也怪我不好,我早該注意到的。她相當沉靜呢。」

  「我知道。」斯普若太太歎息道。「孩子要是沉靜,就是一個壞現象。布侖肯太太,我明兒早上替你買幾副新的。」

  「不必麻煩了,」秋蓬說。「還不是會幹的。」

  斯普若太太把白蒂抱走了,於是,秋蓬起來,實行她的計劃。

  第六章

  一

  唐密露出相當謹慎的神氣,望著秋蓬塞給他的一包東西。

  「就是這個嗎?」

  「是的。要小心,不要灑在你身上。」

  唐密小心的聞聞那個包,然後精神勃勃地說:「啊,真的要小心。這難聞的東西是什麼?」

  「是阿魏樹脂(Asafoetida),」秋蓬說。「一個女孩子要是有一點這種氣味,男朋友就不會對她那麼股勁了,這是報上廣告的話。」

  「有點兒B.O.(孤臭)的味道。」唐密低聲說。

  以後不久,逍遙賓館發生了好幾件事。

  第一件事是麥多斯先生房裡發現的那種「怪味兒」。

  麥多斯先生本不是一個喜歡訴苦的人,起初,他只是輕描淡寫的提到過這件事。後來,他的口氣就愈來愈肯定了。

  大家舉行了一個秘密會議,普林納太太應邀出席,經不起大家一致的反對,她不得不承認,那間房裡確有一種氣味,是一種很顯著的,難聞的氣味。她說,也許是煤氣爐的開關漏氣的關係。

  唐密彎下身,懷疑的聞了聞。他說,他以為那股氣味不是由那兒來的,也不是地板下面傳來的。他本人認為一定是——來自一隻死老鼠。

  普林納太太說,她聽到過這一類的事情,但是,她確信逍遙賓館是沒有老鼠的,也許是一隻小老鼠,不過,她本人從來沒看見過這兒有小老鼠。

  麥多斯先生很堅定的說,他以為這種氣味表明,至少是有一隻老鼠。同時,他又加了一句,而且態度更堅定,除非想辦法解決這問題,他就不願意在逍遙賓館再多住一夜,他要求普林納太太替他換一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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