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伯特倫旅館之謎 | 上頁 下頁
四八


  2

  尖叫聲———個女人的尖叫聲——帶著恐懼刺破迷霧。總警督戴維沿邦德大街向著尖叫聲傳來的方向沖過去。他能隱隱約約地辨認出靠著欄杆的一個女人的身影,十幾步之後,他就到了她身邊。她穿著一件淺色毛領長大衣,閃閃發亮的金色頭髮從兩邊臉上向下垂著。有一陣子他還以為他知道她是誰,接著意識到這只是個瘦小的姑娘。一個穿著制服的人蜷縮在她腳邊人行道上。總警督戴維認出他了,那是邁克爾·戈爾曼。

  戴維走到姑娘跟前,她死死抓著他,渾身發抖,結結巴巴他說著不連貫的話。

  「有人想殺我……有人……他們向我開槍……如果不是他——」她向下指著腳邊一動不動的軀體說,「他把我推向身後擋在我前面——接著第二顆子彈飛來……於是他倒下了……他救了我的命,我想他受傷了——傷得很厲害……」

  總警督戴維跪下一條腿,電筒已拿在手中。高大的愛爾蘭門衛像個戰士般地倒下了。他上衣的左邊有濕濕的一塊,隨著鮮血不斷湧出滲透到衣料裡,這一塊變得越來越潮濕。戴維翻起他的一隻眼皮,又摸了摸手腕。他重新站起來。

  「子彈打得太正了。」他說。

  姑娘大哭起來。「你是說他死了?哦不,不!他不能死。」

  「向你開槍的是誰?」

  「我不知道……我把車停在了拐角處正沿著欄杆摸索前行……我去伯特倫旅館。接著突然有人開槍……一顆子彈從我耳邊飛過,然後……他……伯特倫旅館的門衛……沿馬路向我跑過來,把我推向身後,接著另一槍打過來……我想……我想不管是誰,他肯定是躲在那邊的一片地區。」

  總警督戴維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在伯特倫旅館的那一端,大街的水平線之下有一片老式的地區,從一扇門進去再下幾級臺階就可以到達。那兒只有幾間庫房,大部分面積沒有利用。但是藏一個人還是輕而易舉的。

  「你沒有看到他嗎?」

  「沒看清楚。他像影子一樣從我身邊一掠而過。都是因為這大霧。」

  戴維點點頭。

  姑娘開始歇斯底里地啜泣起來。

  「可是誰可能想殺死我呢?為什麼有人想殺死我呢?這都是第二次了。我不明白……為什麼呀……」

  總警督戴維一隻手摟著女孩子,另一隻手在衣兜裡摸索著。

  刺耳的警哨聲穿過迷霧。

  3

  在伯特倫旅館的休息大廳裡,戈林奇小姐猛然從櫃檯抬起頭來。

  幾位客人也抬起了頭。年紀大的和耳朵不太好使的沒有抬頭。

  亨利正要把一杯陳年白蘭地放到桌子上,也停止動作,就這樣手中拿著酒呆站著。

  馬普爾小姐坐直了身子,雙手緊抓著椅子的扶手。一位退休的艦隊司令嘲弄地說:

  「事故!我想是汽車在大霧中相撞了。」

  朝向大街的旅館大門被人推開了,進來一個外來警察模樣的人,看起來比實際生活中的大許多。

  他正架著一個穿著淺色毛領大衣的姑娘。她好像幾乎不能行走。警察有點難堪地環顧四周尋求幫助。

  戈林奇小姐從櫃檯後走出來,準備處理。但就在這時,電梯下來了,出現一個高大的身影。於是姑娘搖晃著身子掙脫警察的扶持,發瘋似地跑過休息大廳。

  「媽媽,」她哭喊著,「哦媽媽,媽媽……」然後抽泣著撲到貝斯·塞奇威克的懷中。

  第二十一章

  總警督戴維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好,打量著坐在對面的兩個女人。已經過了半夜,警察來來去去忙碌了好一陣子,有醫生、指紋師,還來了輛救護車將屍體拉走。現在一切都集中到這間伯特倫旅館貢獻出來作法律用途的房間裡。總警督戴維坐在桌子的一邊。貝斯·塞奇威克和埃爾韋拉坐在另一邊。一個警察顯眼地坐在牆邊作記錄。沃德爾警佐坐在房門附近。

  「老爹」若有所思地看著面前的兩個女人,母親和女兒。他注意到,表面上看起來她們倆非常相似。他明白了在大霧中他開始怎麼會把埃爾韋拉認作是貝斯·塞奇威克的。但是現在,看著她們,他覺得其不同之處比相同之處更吸引人的注意力。除了膚色,她們並不是太相像。但他有一種強烈的印象,這裡是一個人的兩種不同版本:積極的和消極的。貝斯·塞奇威克的一切都是積極的。她的活力、她的精力以及她那磁性般的吸引力。他崇拜塞奇威克夫人,一直都崇拜她。他崇拜她的勇氣並總是為她的英勇事蹟而激動不已。他以前看《星期日》報紙的時候說:「她這樣遲早是會出事的。」但她卻每每化險為夷。他認為她不可能成功,但她卻成功了。他尤其崇拜她那堅不可摧的品質。她碰到過一次飛機失事,幾次汽車相撞事故,兩次給重重地從她的馬背上摔下來,但不管怎麼樣,她就在這兒。生氣蓬勃,精力充沛,一個每時每刻都能讓人側目的人物。他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總有一天,肯定的,她會遭受慘敗。你只能過著這麼長時間的受魔力保護的生活。他的視線從母親身上移到女兒身上。他覺得奇怪,他覺得非常奇怪。

  在埃爾韋拉·布萊克身上,他認為,一切都是深藏不露的。貝斯·塞奇威克是通過把意志力強加於生活之上而生活的。埃爾韋拉,他猜測道,有一種不同的生活方式。她服從,他想。她聽話。她溫順地微笑著,但在那背後,他想道,她從你的指尖溜過。「狡猾,」他心裡說,對這種情況進行評價。「我想這是她能夠成功的惟一方法。她不可能厚著臉皮行事也不可能強迫自己。我想這就是為什麼照看她的人從來就沒想過她可能會幹什麼壞事。」

  他想知道,在這麼晚的霧夜,她從大街上溜回伯特倫旅館之前在於些什麼。他打算立即向她提問。但又覺得他得到的答案很可能是不真實的。「那是這可憐的孩子,」他想道,「保護自己的惟一方法。」她來這兒是為了見她媽媽或是找她媽媽的?極有可能,但他並不這樣認為。自始至終都不相信這點。相反,他想到了隱匿於角落處的那輛大賽車——車牌號為FAN2266的那輛車。拉迪斯拉斯·馬利諾斯基肯定在附近的某個地方,因為他的車在那兒。

  「好了,」「老爹」非常關心地慈父般地向埃爾韋拉說,「嗯,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我沒事。」埃爾韋拉說。

  「好。如果你沒事的話,我想讓你回答幾個問題。因為,要知道,對這樣的事情,時間尤為重要。你被開了兩槍,一個人被殺。我們希望得到盡可能多的線索以找出殺害他的人。」

  「我會告訴您我所知道的一切,但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而且在大霧中看不到任何東西。我自己都不知道這可能是誰——甚至他長得怎麼樣。所以,這顯得那麼地可怕。」

  「你說過這是第二次有人想殺死你。這是不是說你以前的生活中還有一次這樣的企圖?」

  「我說那話了嗎?我記不得了。」她的眼睛不安地轉動著,「我想我沒那樣說。」

  「哦,要知道,你說過。」「老爹」說。

  「我想我只是有些——歇斯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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