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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對極了,這就是問題所在,她說她能做的事,的確都很不可能!每個人都這麼說。例如在法庭上——」

  黑珠子似的眼珠,筆直盯著我的眼睛。布萊德利先生特意又強調一次說:

  「例如在法庭上,這整件事都會顯得很可笑!要是那個女人站起來承認殺人,說她是靠遙控、意志力之類的玩意兒殺人,法庭一定不可能接受她的認罪。就算她說的是真話,在法律上也沒有效力。法律上沒有靠遙控殺人這種事,認為太荒唐可笑了。這件事最美妙的地方就在這兒——要是你靜下來想一想,一定也會很欣賞這一點。」

  我知道他是在向我保證,因為英國法律上沒有懲治靠神力殺人的條例。要是我雇人用刀、棍殺人,我就是共犯。但是如果我要塞莎·格雷用巫術殺人,法庭上不承認有巫術的存在。照布萊德利先生的說法,這件事最美妙的一點就在這兒。

  我情不自禁產生的懷疑立刻爆發出來,我大聲說:

  「去他的!這太不可能了。我不相信!不可能有這種事!」

  「我同意你的看法,真的。塞莎·格雷是個很不平常的女人,當然也有些很不平常的能力,可是我們總不可能完全相信她的話。你說得對,這種事太不可思議了。這種時代,誰也不相信有人能坐在英格蘭一間平房裡,發出腦波之類的東西,讓別人無緣無故地生病死掉。」

  「可是她說她做得到?」

  「喔,當然,她有法力——她是蘇格蘭人,那族人都有預知力。真有那麼回事!我相信——我堅決相信,」他俯身向前,用力搖著食指說:「塞莎·格雷的確能事先知道某人什麼時候會死。這是天賦,她真的有這種本事。」

  他又靠回椅背審視著我,我等著他說下去。

  「我們來假設一下,如果有人很想知道——譬如伊麗莎姑婆什麼時候會死,你必須承認,知道這種事往往很有用。沒什麼不仁慈的地方,沒什麼不對——只是為了方便,知道該訂什麼計劃。譬如說,到十一月的時候,會不會有一大筆錢的收入?要是能確定這一點,就可以做些有用的選擇。死是很難說的事,要是有醫生的鼓勵,伊麗莎姑婆也許會再多活十年。你很喜歡那老太太,那是當然,可是要是早點『知道』她什麼時候會死,又是多有用呢!」

  他頓了頓,又略微俯身向前。

  「我的作用就在這兒,我是個喜歡打賭的人,什麼都賭——不過當然得依我的條件。你來找我,當然,你總不至於希望拿位老太太的死來打賭,那對你心理上會造成很大的負擔。所以我們不妨這麼說,我們雙方約定好賭金之後,你打賭伊麗莎姑婆到聖誕節仍然生龍活虎,談笑風生,我打賭她不會。」

  黑珠子似的眼珠又在我臉上打轉……

  「這樣做一點也不違反什麼,對不對?事情很簡單,我們兩人在這件事上意見不同,我說伊麗莎姑婆就快上西天了,你說不會,於是我們訂下合同,我說在兩星期之內伊麗莎姑婆的訃聞就會見報,你不相信。要是你對了,我付錢給你。要是你錯了,你——就付錢給我。」

  我看著他,試著裝出一個人想除掉一個有錢老太太時的感覺。不,我還是換了敲詐者想想:有人敲詐了我好多年,我實在沒辦法再忍受下去,我要他死,自己又沒有勇氣殺死他,可是我願意用任何代價——對了,任何代價——來換取他的生命。

  我開口了——聲音很嘶啞,仿佛我真是那個人。

  「條件呢?」

  布萊德利先生的態度馬上改變了——很高興,高興得有點可笑。

  「你剛才說的就是這個,對不對?『多少錢』真嚇了我一跳。從來沒有人那麼快就談到這一點的。」

  「你要什麼條件?」

  「那要看情形決定,有幾個不同的因素。大體上說,要看所賭的金額有多少,有時候也要看顧客能得多少好處來決定。敲詐者之類的,也許會看客人出得起多少錢做決定。我把話說在前面,我可不跟窮客戶打賭,除非是像我剛才說的那種情形。那時候,又得看伊麗莎姑婆有多少財產而定了。反正條件是雙方都同意的,我們彼此都想從這件事上得到一點好處,對不對,總之,賭注通常是五百比一。」

  「五百比一?太不合理了吧。」

  「我的賭注一向如此。要是伊麗莎姑婆已經一隻腳跨進墳墓,你就不會來找我了,對不對?預測一個人在兩周之內會死,當然得下點大賭注,五萬鎊賭一百鎊並不算太過份。」

  「要是你輸了呢?」

  布萊德利先生聳聳肩。

  「那就太糟了,我只好付錢了。」

  「我輸了當然該付錢,可是萬一我不付呢?」

  布萊德利先生向後靠著椅背,半閉起眼睛說:

  「我不該多談這個,真的不該。」

  儘管他的音調很柔和,我卻覺得一陣寒栗。他沒說什麼威脅的話,可是我卻不由自主地覺得有那意味存在。

  我起身說:「我——我要考慮考慮。」

  布萊德利先生又恢復了愉快有禮的態度。

  「當然要考慮考慮,做任何事都不要衝動。要是你決定了,就再來找我,我們再仔細談談。不用急,慢慢來。」

  我走出去時,耳中仍然迴響著他的話。

  「不用急,慢慢來……」

  第十三章

  我萬分不情願地著手去見塔克頓太太的工作。儘管金喬鼓勵我,我還是不覺得那麼做有什麼好處。首先,我就覺得自己不適合這個工作,我懷疑自己是否能適當表現該有的反應,而且心裡也一直有做戲的感覺。

  金喬卻用她所能表現的最驚人的效率,在電話中向我指示:

  「簡單得很,那是一棟納許式的房子,跟他平常的作風不大一樣,是他近哥德式的幻想作品之一。」

  「那我又憑什麼理由想去看呢?」

  「因為你要寫一篇有關建築家風格改變所帶來的影響的文章。」

  「聽起來好假。」我說。

  「胡說,」金喬精力十足地說:「碰到學術性的題目,就必須提出最難令人相信的理論,而且要由最不可能的人,用最嚴肅的態度去寫。我可以引很多胡言亂語給你聽。」

  「所以你去要比我去適當多了。」

  「你錯了,」金喬說:「塔克頓太太可以在『人名大辭典』裡查到你的名字,而且留下良好的印象,可是她在那裡面就查不到我。」

  我還是不大相信,只是一時詞窮,無以為對。

  我跟布萊德利先生面談之後,金喬和我曾經一起見面討論過。我覺得這次碰面很不可思議,金喬卻不覺得。事實上,她覺得相當滿意。

  「這麼一來,我們就有把握自己不是胡思亂想了。」她指出:「現在我們確實知道,有一個專門替人除掉眼中釘的組織存在。」

  「用超自然的力量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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