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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叫人修過兩次,」凱索普太太說:「可是一下就壞了,所以我只好自己多注意大門,免得有什麼重要的事發生,還以為我們不在家。你有重要事,對不對?」

  「這——這——對,是很重要——我是說,對我很重要。」

  「我也是這個意思,」她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對,我看得出來很糟——你要找誰?牧師?」

  「我——我也不知道。」

  我本來是想找牧師的——可是現在,我忽然感到一陣遲疑,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但是凱索普太太馬上給了我答案。

  「外子是個好人,」她說:「我是說,他不但是個牧師,也是個好人,可是有時候反而不好辦事。你知道,好人並不瞭解邪惡的事,」她頓一頓,然後輕快迅速地說:「我想還是找我比較好。」

  我微微一笑,問道:「邪惡是你的專長嗎?」

  「對,沒錯。管理一個教區,就必須瞭解區內邪惡的事。」

  「可是那不是你先生份內的事嗎?」

  「不,他的職務是寬恕別人的罪惡,」她糾正道:「他可以接受別人的懺悔,我卻不能,可是,」凱索普太太非常愉快地說:「我可以替他把罪惡安排、分類,懂得這個之後,就可以避免其他人受到相同的傷害。人是沒辦法幫助別人的——我是指我自己。你知道,只有神才能叫人悔改——或許你也不瞭解,現在很多人都不瞭解。」

  「我比不上你的專業知識,」我說:「可是我希望防止別人受到傷害。」

  她飛快看了我一眼。

  「喔,是這麼回事!你最好進來,我們也舒服點。」

  牧師宅的起居室大而簡陋,大部份都罩在一株巨大的維多利亞式灌木陰影中,但是房裡並未因此顯得幽暗,相反的,有一種舒適的感覺。大而舊的椅子上,有著許多人在上面休憩過的痕跡。壁爐上一個大大的鐘,沉重規則地發出悅人的擺動聲。一進這間屋子,就覺得可以放開心胸,盡情、任意地暢所欲言,忘掉外面那個耀眼的世界所帶來的煩憂。

  我可以想像到,圓眼睛的青春少女,曾經因為自己即將做未婚媽媽,煩惱地向凱索普太太泣訴,而凱索普太太給她們的勸告雖然不一定合乎傳統,卻相當健全;氣呼呼的親人,也曾在這兒一吐心中對婚姻的不滿;做母親的,在這兒向凱索普太太細訴,她的小鮑伯並不是壞孩子,只是過於活力充沛,把他送到管訓中心實在太荒謬了;同時,做丈夫或妻子的,也曾在這兒傾訴婚姻中的困境。

  此刻,我,馬克·伊斯特布魯克——學者、作家、世俗的人,也準備在這兒向一個滿頭灰發、滿面風霜、目光慈祥的婦人,說出心中的困擾。為什麼?我不知道。我只有種奇怪的感覺,跟她談心,不會錯。

  「我們剛到塞莎·格雷家喝完下午茶。」我開口道。

  跟凱索普太太解釋事情非常容易,她馬上可以替你接下去。

  「喔,我知道了,就因為這樣,你覺得很不安,是不是?那三位實在有點讓人受不了。我也曾經懷疑過,她們那麼喜歡吹噓,照我過去的經驗,真正邪惡的人是不愛吹牛的,把什麼都藏在心裡。只有罪惡不深的人,才想把它說出來,罪惡是種邪惡、卑鄙、低賤小事,所以一定要讓它看來很有份量、很重要。鄉下的女巫就是些心地不好的傻老太婆,喜歡沒事找事,專門嚇人,那當然很容易做到。要是布朗太太的母雞死了,女巫只要點點頭,陰森森地說:『嗯,上星期二,她的比利欺負了我的小貓。』貝拉·韋伯也許就是那種女巫,不過她也許——只是也許——還不只這樣,因為她小時候的經驗現在發芽滋長了,她不只是想嚇嚇人,而是真的心裡藏著惡毒的思想。西碧兒·史丹福狄斯是我所見過的最笨女人之一——可是她真的是個靈媒——不管靈媒到底是什麼玩意。塞莎我就不清楚了。她到底跟你說了什麼?我想就是她說的話讓你覺得不安,對不對?」

  「你真是經驗豐富,凱索普太太。照你看,一個人能不能不用任何看得到的媒介,從遙遠的地方毀滅另外一個人?」

  凱索普太太的眼睛張大了些。

  「我想,你所說的毀滅,事實上就是『殺人』吧?」

  「是的,」

  「我覺得太荒謬了。」凱索普太太用力說。

  「喔!」我覺得松了一口氣。

  「不過我當然也可能完全錯了,」凱索普太太說:「家父說過,汽船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我的曾祖母也可能說過,火車根本就是胡扯,他們說得都對,在他們那個年代,那的確是不可能的事,可是現在卻都實現了。塞莎表演什麼給你看?死光槍什麼的?還是她們三個人畫了驅鬼符。」

  我笑一笑,答道:

  「你說到要點了,我一定是中了那個女人的催眠術。」

  「不,凱索普太太說:「不可能,你不是容易受別人暗示影響的人,一定還有別的事,發生在這個之前。」

  「你說對了。」於是我簡單扼要地把高曼神父的死,那天晚上第一次聽到「白馬」等等,一一向她說明,然後從口袋拿出從柯立根那兒抄來的名單。

  凱索普太太皺眉看完名單。

  「我懂了,」她說:「這些人是做什麼的?有什麼相同點嗎?」

  「目前還不知道,可能是勒索——或者走私——」

  「胡說,」凱索普太太說:「你擔心的不是這個,而是你認為——『他們全都死了』?」

  我深深呼一口氣。

  「對,」我說:「我是這麼猜想,不過不知道對不對。至少我知道其中三個人——海吉斯—杜博、唐瑪西娜·塔克頓、瑪麗·德拉芳丹——都死了,而且是自然地死在床上,就像塞莎·格雷說的情形一樣。」

  「你是說,她說是『她』造成的?」

  「不,不,她沒有確實提到任何人,只是把她認為可能發生的事實告訴我。」

  「表面上看來好像很荒謬。」凱索普太太若有所思地說。

  「我知道,要不是那個女孩提到『白馬』的時候態度很奇怪,我只會把這件事當成笑話,暗地裡在心裡笑笑。」

  「對,」凱索普太太沉思道:「『白馬』的確很有暗示性。」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揚起頭說:

  「很糟糕,太糟糕了,你知道,不管背後隱藏著什麼事,我們一定要想辦法阻止。」

  「這,對啊……可是我們能做什麼呢?」

  「那就得去查查了,不過時間寶貴,不能再浪費了。」凱索普太太像陣風似的飛快站起來,「你一定要馬上去調查。」

  她想了想,又說:「有沒有朋友幫你忙?」

  我想:吉姆·柯立根嗎?那個大忙人,一定沒時間,而且他可能已經盡力而為了。大衛·亞丁力?——可是他會相信這種事嗎?賀米亞?對了,就是賀米亞。她頭腦清晰、冷靜,如果我能說服她,一定對我有很大的幫助。而且,她和我——賀米亞是我固定的女朋友——就是她了。

  「你想到了?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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