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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魔鬼之足(3)


  「我的兄弟們!「莫梯墨·特雷根尼斯叫道,嘴唇都發白了。「這是把他們送到赫爾斯頓去了。」

  懷著恐懼的心情,我們眼看著這輛黑色馬車隆隆遠去。然後我們轉身走向他們慘遭不幸的那座凶宅。

  這是一座大而明亮的住宅,是一所小別墅而不是村屋。它帶有一個很大的花園,在科尼什的氣候下,這裡已是春色滿園了。起居室的窗子朝向花園。據莫梯墨·特雷根尼斯說,那個惡魔似的東西一定是出現在花園裡,頃刻之間把兄弟兩人嚇成了瘋子。福爾摩斯在花園裡漫步沉思,又沿著小路巡視,後來我們就進了門廊。我記得,他是那麼專心,以致被澆花的水壺絆了一跤。水壺的水倒翻了,打濕了我們的腳和花園小徑。進了屋,我們遇見了那位由一個小姑娘協助料理家務的科尼什的老管家波特太太。她欣然回答了福爾摩斯的問題。晚上,她沒有聽到什麼動靜。她的東家近來情緒非常好,沒有這樣高興過。今天早上,當她走進屋裡見到三個人圍著桌子的可怕的樣子,她嚇得暈了過去。等她醒過來後,她推開窗子,讓清晨的空氣進來,隨即跑到外面小巷裡,叫一個村童去找醫生。如果我們願意看看那個死去了的女人,她就躺在樓上的床上。找了四個身強力壯的男子才把兄弟兩人放進精神病院的馬車。她不想在這屋裡多呆一天,當天下午就打算回聖伊弗斯去和家人團聚。

  我們上樓看了屍體。布倫達·特雷根尼斯小姐雖已接近中年,仍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郎。人雖死了,那張深色清秀的臉還是很俊俏,可是臉上卻遺留著某種驚恐的表情,這是她在死前最後的一絲人類的情感。離開她的臥室,我們下樓來到發生這起悲劇的起居室。隔夜的炭灰還殘留在爐柵裡。桌上放著四支流淌燒完的蠟燭,紙牌散滿桌上。椅子已經搬回去靠著牆壁,別的一切仍是頭天晚上的樣子。福爾摩斯在室內輕捷地來回走動。他在那三把椅子上都坐一坐,把椅子拖動一下又放回原處。他試了一下能看見花園多大的範圍,然後檢查地板、天花板和壁爐。可是,每一次我都沒有看見他那種兩眼突然發亮、雙唇緊閉的表情。而每當這種表情出現,那就是告訴我,他已在一漆黑暗之中見到一絲光亮了。

  「為什麼生火?「有一次他問道,「在春天的夜晚,他們在這間小屋裡總是生火的嗎?」

  莫梯墨·特雷根尼斯解釋說,那天晚上又冷又潮濕,所以他來了之後就生了火。「您現在準備幹什麼,福爾摩斯先生?」他問道。

  我的朋友微微一笑,一隻手按住我的胳膊。「華生,我想我要繼續研究你經常指責而且指責得很正確的煙草中毒,「他說,「先生們,如果你們允許,我們現在要回到我們的住宅,因為我並不認為這裡會有什麼新的因素值得我們注意。我要把情況好好考慮一下,特雷根尼斯先生。有什麼事,我當然會通知你和牧師的。現在,祝你們兩位早安。」

  我們回到波爾湖別墅時間不長,福爾摩斯就打破了他那專一的沉默。他蜷縮在靠椅裡,煙草的青煙繚繞,簡直看不見他那憔悴嚴肅的面孔了。他深鎖兩道濃眉,額頭緊皺,兩眼茫然。終於他放下煙斗,跳了起來。

  「這不行,華生!「他笑著說道,「讓我們一起沿著懸崖去走走,尋找火石箭頭。比起尋找這個問題的線索來,我們寧願去尋找火石箭頭。開動腦筋而沒有足夠的材料,就好象讓一部引擎空轉,會轉成碎片的。有了大海的空氣,陽光,還有耐心,華生——就會有別的一切了。

  「現在,讓我們冷靜地來確定一下我們的境況,華生,「我們一邊沿著懸崖走著,他一面接著說,「我們要把我們確實瞭解的一點情況緊緊抓住,這樣,一旦發現新的情況,我們就可以使它們對上號。首先,我認為你和我都不會承認是魔鬼驚擾了世人。我們應該把這種想法完全排斥掉,然後再來開始我們的工作。是的,三個人遭到了某種有意或無意的人類動作的嚴重襲擊。這是有充分根據的。那麼,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呢?如果說莫梯墨·特雷根尼斯先生談的情況屬實,那麼顯然是在他離開房間之後不久發生的。這一點非常重要。假定是在走後幾分鐘之內的事。桌上還放著牌,平時睡覺的時間已過,可是他們還沒有改變位置,也沒有把椅子推到桌子下面。我再說一遍,是在他前腳走後腳就發生的,不遲於昨晚十一點鐘。

  「我們下一步就是要儘量設法查一查莫梯墨·特雷根尼斯先生離開之後的行動。這方面沒有困難,而且也無可懷疑。我的方法你是知道的。你當然已經意識到了我笨手笨腳地絆倒澆花水壺的計策。這樣,我就得到了他的腳印,比別的辦法取得的腳印清楚多了。印在潮濕的沙土小路上,真妙,你記得昨天晚上也很潮濕,有了腳印的標本,從別人的腳印中鑒別他的行蹤,從而斷定他的行動,這並不困難。看來,他是朝牧師住宅那個方向快步走去的。

  「如果莫梯墨·特雷根尼斯不在現場,是外面的某一個人驚動了玩牌的人,那麼,我們又怎樣來證實這個人呢?這樣一種恐怖的印象又是怎樣表達的呢?波特太太可能不在此例,她顯然是無辜的。是不是有人爬到花園的窗口上,用某種方式製造了可怕的效果,把看到它的人嚇瘋了,有沒有這方面的證據?這方面的唯一的想法是莫梯墨·特雷根尼斯本人提出來的。他說他哥哥看見花園裡有動靜。這非常奇怪,因為那天晚上下雨,多雲,漆黑。要是有人有意要嚇唬這幾個人,他就不得不在別人發現他之前把他的臉緊貼在玻璃上,可是又不見腳印的痕跡。難以想像的是,外面的人怎麼能使屋裡的幾個人產生如此可怕的印象;何況我們也沒有發現這種煞費苦心的奇怪舉動究竟是出於什麼動機。你看出我們的困難了嗎,華生?」

  「困難是再清楚不過了,「我明確地回答說。

  「但是,如果材料能再多一些,也許可以證明這些困難不是無法排除的,「福爾摩斯說,「華生,我想你也許可以在你那內容廣泛的案卷中找到某些近於模糊不清的案卷吧。此刻,我們且把這個案子擱在一邊,等到有了更加確切的材料再說。早上還有一點時間,我們就來追蹤一下新石平時代的人吧。」

  我本想談談我朋友聚精會神思考問題時的那股毅力,可是,在這康沃爾春天的早晨,他卻整整談了兩個鐘頭的石鑿、箭頭和碎瓷器,顯得輕鬆愉快,好象根本不存在有什麼險惡的秘密在等著他去揭露似的,這使我驚奇不已。直到下午我們才回到我們的住所,發現已有一位來訪者在等著我們。他立刻把我們的思路帶回到我們要辦的那件事上。我們兩人都不需別人告訴就知道這位來訪者是誰。魁梧的身材,嚴峻而滿布皺紋的臉上的一對兇狠眼睛,鷹鉤鼻子,灰白的、差不多要擦到天花板了的頭髮,腮邊的金黃色的鬍子——靠近留有煙斑的嘴唇邊的鬍子則是白的,所有這一切,在倫敦如同在非洲一樣都是人所熟習的,並且只會使人想到這是偉大的獵獅人兼探險家列昂·斯特戴爾博士的高大形象。

  他來到這一帶,我們已經聽說了,有一兩次也在鄉路上瞧見過他那高大的身影。他沒有走近我們,我們也沒有想到去接近他,因為他喜歡隱居,這是盡人皆知的。在旅行間歇期間,他大都住在布尚阿蘭斯森林裡的一間小起房裡,在書堆裡和地圖堆裡過著絕對孤獨的生活,一心只顧滿足他那簡樸的欲望,從不過問左鄰右舍的事情。因此,當我聽見他以熱情的聲調詢問福爾摩斯在探討這一神秘插曲方面有無進展時,我感到很驚訝。「郡裡的警察毫無路數,「他說,「不過,你經驗豐富,或許已經作出某種可以想像到的解釋。我只求你把我當作知己,因為我在這裡常來常往,對特雷根尼斯一家很瞭解——說真的,我母親是科尼什人,從我母親那邊來算,他們還是我的遠親哩。他們的不幸遭遇當然使我震驚。我可以告訴你,我本來是要去非洲,已經到了普利茅斯。今天早上得到消息,又一路趕回來幫助打聽情況。」

  福爾摩斯抬起頭來。

  「這樣你就誤了船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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