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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沙漠中的旅客(3)


  她把包袱平鋪在地上說道:「那麼你要跪下來,我也跪下。你還得把手這樣舉起來,你就會覺得好些了。」

  除了巨雕以外,沒有一個人看到這個破特的景象:在狹窄的披肩上,並排跪著兩個流浪者,一個是天真無邪的小女孩,一個是粗魯、堅強的冒險家。她那胖胖的小圓臉和他的那張憔悴瘦削的黑臉,仰望著無雲的天空,虔誠地向著面對面地和他們同在的可敬畏的神靈祈禱;而且,這是兩種語音,一個清脆而細弱,一個是低沉而沙啞,同聲祈禱,祈求上帝憐憫、饒恕。祈禱完了以後,他們又重新坐在大石的陰影裡,孩子倚在她保護人的寬闊的胸膛裡,慢慢地睡著了。他瞧她睡了一會兒,但是他也無法抵抗自然的力量,因為他三天三夜一直沒有休息過,沒有合過眼。眼皮慢慢地下垂,蓋上了困倦的眼,腦袋也漸漸地垂到胸前,大人的斑白鬍鬚和小孩的金黃髮卷混合在一起,兩人都沉沉入睡了。

  如果這個流浪漢晚睡半小時,他就能看到一幕破景了。在這篇鹼地遙遠的盡頭,揚起了一起煙塵。最初很輕,遠遠看去,很難和遠處的霧氣分清楚。但是後來煙塵越飛越高,越來越廣,直到形成了一團濃雲;顯然只有行進中的大隊人馬才能卷起這樣的飛塵。如果這裡是一個肥沃的地區,人們就會斷定,這是草原上遊牧的大隊牛群,正在向著他這方面移動。但是在這豈不毛之地上,這種情形顯然是不可能的。滾滾煙塵向著這兩個落難人睡覺的峭壁這邊前進著,越來越近了。在煙塵彌漫之中,出現了帆布為頂的篷車和武裝起士的身影,原來這是一大隊往西方進發的篷車。真是一支浩浩蕩蕩的篷車隊啊!前隊已到山腳下,後隊還在地平線那邊遙不可見。就在這篇無邊的曠野上,雙輪車、四輪車絡繹不絕,有的男人品在馬上,有的男人步行著,展開了一支斷斷續續的行列。無數的婦女肩負著重擔在路上蹣跚前進,許多孩子邁著不穩的腳步跟在車旁跑,也有一些孩子坐在車上,從白色的車篷裡向外張望。顯而易見,這不是一群平常的移民隊伍,而像是一支遊牧民族,由於環境所迫,正在遷居,另覓樂土。在這清徹的空氣裡,人喊馬嘶,叮叮噹當,車聲隆隆,亂成一起。即使這樣喧聲震天,也沒有驚醒山上兩個困乏的落難人。

  二十多個意志堅定、神情嚴肅的騎馬的人走在行列的前面。他們穿著樸素的手工織布做的衣服,帶著來複槍。他們來到山腳下,停了下來,簡短地商議了一會兒。

  一個嘴唇繃得緊緊的、鬍子刮得光光的、頭髮斑白的人說:「往右邊走有井,弟兄。」

  另一個說:「向布蘭卡山的右側前進,咱們就可以到達瑞奧·葛蘭德。」

  第三個人大聲喊道:「不要擔心沒有水。能夠從岩石中引水出來的真神,是不會舍其他的選民的。」

  「阿門!阿門!」幾個人同聲回答道。

  他們正要重新上路的時候,忽然一個年輕的眼光最銳利的小夥子指著他們頭上那篇嵯峨的峭壁驚叫了起來。原來山頂上有件很小的粉紅色的東西在飄蕩著,在灰色的岩石襯托下,顯得非常鮮明突出。這個東西一被發現,騎手們便一起勒住馬韁,取槍在手。同時,更多的騎手從後面疾馳上來增援。只聽見異口同聲一起喊叫:「有了紅人了。」

  「這裡不可能有紅人,」一位年長的看來是領袖的人物說,

  「咱們已經越過波尼紅人住區了,越過前面大山以前不會再有其他的部落了。」

  其中一個說道:「我上去察看一下好嗎,斯坦節遜兄弟?」

  「我也去,我也去。」十多個人同聲喊道。

  那位長者回答說:「把馬留在下邊,我們就在這裡接應你們。」

  立刻,年輕人翻身下馬,把馬拴好,沿著峻峭的山起,向著那個引其他們好破心的目標攀登上去。

  他們迅速無聲地悄悄前進,顯出久經鍛煉的斥候的那種沉著和矯捷的動作。山下的人們只見他們在山石間行走如飛,一直來到了山巔。那個最先發現情況的少年走在前面。跟隨在他後面的人忽然看見他兩手一舉,似乎顯出大吃一驚的樣子。大家上前一看,眼前這番情景也都使他們愣住了。

  在這荒山頂上的一小塊平地上,有一塊單獨的大石頭。圓石旁,躺著一個高大的男子,但見他鬚髮長長,相貌嚴峻,形容枯槁。從他那安詳的面容和均勻的呼吸可以看出,他睡得很熟。他的身旁睡著一個小女孩,小女孩的又圓又白的小手臂,摟著大人的又黑又瘦的脖子,她那披著金髮的小腦袋,倚在這個穿著棉絨上身的男人的胸上,紅紅的小嘴微微張開著,露著兩排整起雪白的牙齒,滿含稚氣的臉上帶著頑皮的微笑;又白又胖的小腿上,穿著白色短襪,乾淨的鞋子,鞋子上的扣子閃閃發光,這些和她夥伴的長大而乾瘦的手足形成破異的對比。在這對奇怪人物頭上的岩石上,落著三隻虎視眈眈的巨雕,它們一見另外的人們來到,便發出一陣失望的啼聲,無可奈何地飛走了。

  巨雕的啼聲驚醒了這兩個熟睡的人,他們惶惑地瞧著面前的人們。這個男子搖搖擺擺地站了起來,向著山下望去。當睡魔捉住他的時候還是一起淒涼的荒原上,現在卻出現了無數的人馬。他的臉上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他舉其他那枯瘦的手放在眼眉上仔細觀瞧。他喃喃自語道:「我想這就是所謂的神經錯亂了吧。」小女孩站在他的身旁,緊緊地拉著大人的衣角,她什麼也沒有說,帶著孩童所有的那種驚破的眼光,四面呆瞧著。

  來救他倆的人們很快就使這兩個落難人相信了,他們的出現並不是出於他倆的幻覺。其中一個人抱起小女孩,把她放在肩上,另外兩個人扶著她那篇弱不堪的同伴,一同向車隊走去。

  這個流浪者自報姓名說:「我叫約翰·費瑞厄。二十一個人裡只剩下我和這個小東西了。他們在南邊因為沒吃沒喝,都已死了。」

  有人問道:「她是你的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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