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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行人(6)


  「可能用得著他。現在只能做這些,只好等著事態發展。再見吧——不過我相信在早晨之前會再見到你。」

  接近午夜時分,我們在教授家前廳正對面的樹叢裡埋伏好了。夜色清朗,但氣溫偏低,幸虧我們穿著大衣。此時刮著小風,白雲在空中馳過,不時遮住半圓的月亮。在這裡守望本來是很沉悶的,幸虧期待的興奮心情鼓舞著我們,加上我朋友打氣說眼瞧就接近這個怪案的結局了。

  「如果九天週期是真的,今夜教授一定大發作,"福爾摩斯說。"以下幾件事都指向同一結果:他的怪症狀是自布拉格回來以後發生的,他與倫敦的一個波希米亞商人秘密通信,這個商人可能代表布拉格的某個人,就在今天他收到商人寄來的包裹。他使用的是什麼以及為什麼用藥,咱們還不知道,但那總是由布拉格來的則不成問題了。他是按照嚴格規定用藥的,這就是九天周拼法,這是最初引起我注意的一點。但他的症狀非常古怪。你注意他的指關節了嗎?」

  我不得不承認未曾注意。

  「關節又大又有老繭,是我沒見過的。華生,看人先看手。然後看袖口,褲膝和鞋。他的古怪的指關節只有在某些職業——"說到這裡福爾摩斯突然用手一按腦門。「呵,華生,華生,我怎麼那麼笨哪!看來是難以置信的,但必然是那麼回事。一切要點都說明同一結果。我居然沒有看出這些概念的聯繫來!那樣的指關節,我怎麼會沒看出來呢?還有狗!還有藤子!我真該退到我夢中的農莊裡去了。快瞧,華生!他來了!現在咱們可以親眼看看了。」

  前廳的門慢慢打開了,映著燈光,我們看見教授的高身材。他穿著睡衣,站在門口,雖是直立著,卻向前欠身,兩手垂在身前,就象我們上次看見他那樣子。

  他走到馬車路上時,突然發生了一種奇特的變化,他彎下身去用手和腳爬起來,不時跳躍一下,就仿佛精力過剩似的。他沿著房子向前爬到頭就拐過屋角去了。這時伯內特溜出房門,悄悄地跟著他拐過去。

  「快來,華生!"福爾摩斯叫道,於是我們躡手躡腳地在樹叢中轉移到一個能看到房子側面的地點,那是有月光的一面。教授清晰可見,他在長滿長春藤的牆腳下趴著,他突然以意外矯捷的動作向牆上爬去。他從一根藤向一根藤爬去,抓得十分牢穩,顯然是無目的地為了發洩精力而遊戲著。他的睡衣敞開了,在兩邊拍打著,他看起來活象一隻貼在他屋子牆壁上的巨大的蝙蝠,在月光照射的牆上形成了一個大黑方塊。過了一會兒,他玩厭了,又一根藤一根藤地降下來,爬著向馬廄去了,依舊是那副怪姿勢。狼狗已經出來並狂吠著,一看見它的主人就叫得更凶了。它把鎖鏈拉得繃直,狂怒得發起抖來。教授故意趴在狗剛剛夠不上他的地方,用各種辦法激怒狼狗。他抓起一把石子朝狗的臉上摔過去,抄起一根棍子去捅狗,用手在狗張著的嘴前面晃來晃去,千方百計地逗得狗更加瘋狂地亂吠。在我們生氣的探險經歷中,還沒有見過如此奇特的景象,一個不動感情而十分尊嚴的人物竟然象蛤蟆一般趴在地上,去激怒一隻狂怒的狼狗,用各種精巧而故意的殘忍方式,弄得狗跳起前腳對他瘋狂地撲叫。

  突然事情發生了!倒不是鎖鏈掙斷,而是狗脖子滑出了皮圈,因為那皮套是給粗脖子狗制做的。只聽鐵鍊落地的聲響,接著只見人狗滾在一團,狗在狂吼,人在異樣地尖聲驚叫。教授幾乎喪命。狼狗正咬住他的咽喉,牙齒切入很深,我們趕上去把他們分開時,他已失去知覺。這對我們本來是危險的,幸虧伯內特趕來,他的吆喝聲立刻使狗恢復了理智。叫喊聲把睡意蒙矓的馬車夫從馬廄樓上的房間裡給引了下來。「我就知道會這樣,"他搖頭說道,「我看見過他這樣逗狗。我知道狗早晚會咬到他。」

  把狗拴上後,我們一起把教授抬到了他的臥室。伯內特有醫學學位,他幫我處理咬破的喉嚨。犬齒差點切斷頸動脈,但出血嚴重。半小時以後,危險過去了。我給病人注射了嗎啡,他陷入沉睡。直到這時,我們大家才喘了一口氣,面面相視,開始估量形勢。

  「我覺得應該找一位外科權威來給他看病,"我說。

  「不行!"伯內特大聲說,「現在醜聞還只限於家庭內部。咱們是靠得住的。一旦傳出家門,那就無邊無際了。請考慮他在大學裡的地位,他在歐洲的名譽,還有他女兒的感情吧。」

  「確實是這樣,"福爾摩斯說,「我覺得可以由咱們保密,不再外傳,另外,既然我們現在有了行動自由,也應該防止事態再發生。伯內特先生,把錶鏈上的鑰匙拿過來。麥克菲看守病人,如有變化立即報告我們。讓我們去看看教授的神秘匣子裡到底有什麼東西。」

  東西不多,但足夠說明問題了——一個小空氣,另一起還幾乎滿著;一個注射器;幾封字跡歪歪斜斜由外國人寫的信。信封上的記號表明這些信正是擾亂了秘書常規工作的那幾封,每封都有商務路的發信地址,並有"多拉克"的簽字。內容只是郵寄新藥品的清單,或貨款的收據。但另外還有一封信,是有文化者的手跡,上有奧地利郵票和布拉格郵戳。"這回可有了根據了!"福爾摩斯一邊掏出信紙一邊喊道。上面寫的是:

  尊敬的同行:

  自從尊趾過捨下以來,我再三考慮足下情況,雖有特殊需要治療的理由,但我仍然主張謹慎從事,蓋以往治療效果表明該藥具有相當的危險後果。

  類人猿血清或可有較好效果。但如我所說,我使用者為黑面猿,因適有此類標本。黑面猿為爬行及攀登類,而類人猿為直立類,故更接近人類。

  我謹請足下慎重從事,切勿在不成熟階段將此療法外傳。我在英國還有另一主顧,皆由多拉克做我的經紀人。

  請每週按時報告療效。此致

  崇高的敬禮

  H·洛文斯坦

  原來是洛文斯坦!這個名字使我回想起報紙上一段摘錄,講到過一位不知名的科學家正在以一種奇特的方法研究返老還童術和長生不老藥。這就是布拉格的洛文斯坦!他有一種強壯血清,是醫學界禁用的,因為他拒絕公佈處方。我把這個情況簡短地說明了一下。伯內特從書架上取下一本動物學手冊,讀道:「'黑面猿,喜馬拉雅山麓大型黑面的猿猴,是最大型類人的爬行猿。'這裡還記載著許多細節呢。啊,福爾摩斯先生,虧了你的幫助,這下咱們找到根源了。」

  「但真正的根源,"福爾摩斯說,「實際是教授的不適時的戀愛,這使得急躁的教授認為非得恢復青春才能達到目的。一個人要是想超過自然,他就會墮落到自然以下。最高等的人,一旦脫離了人類命運的康莊大道,就會變成動物。"他手裡拿著小瓶,坐在那裡沉思了一會兒,兩眼凝視著透明的液體。「等我給這個人寫封信,告訴他我認為流傳這種毒藥是犯罪行為,我們的這件事情將會了結。但同類事情還會發生。別人會想出更高明的辦法。但總是有危險性的,這對人類是一種現實的威脅。華生,請想,那些追求物質、官能和世俗享受的人都延長了他們無價值的生命,而追求精神價值的人則不願違背更高的召喚。結果是最不適者的生存,這樣一來,世界豈不變成了污水池嗎?"突然,幻想家不見了,行動家的福爾摩斯從椅子上一躍而起。"伯內特先生,我看情況已經清楚了。各個細節都得到了說明。狗當然比人更早地發現了變化。教授的氣味逃不過狗的鼻子。羅依咬的不是教授,而是猿猴,正如逗狗的是猿猴一樣。攀緣對猿來說是一種本能的遊戲,他探頭到女兒窗口純粹是偶然的。華生,早晨有開往倫敦的火車,不過咱們還是先到旅館喝杯茶再趕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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