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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案(6)


  儘管他十分警惕,但並不灰心喪氣。恰恰相反,我過去還從未見過他這樣精神抖擻過。他一次又一次反復提起:如果他能為社會除掉莫裡亞蒂教授這個禍害,那末,他就心甘情願結束他的偵探生涯。

  「華生,我滿可以說,我完全沒有虛度此生,」福爾摩斯說道,「如果我生命的旅程到今夜為止,我也可以問心無愧地視死如歸。由於我的存在,倫敦的空氣得以清新。在我辦的一千多件案子裡,我相信,我從未把我的力量用錯了地方。我不太喜歡研究我們的社會的那些淺薄的問題,那是由我們人為的社會狀態造成的,卻更喜歡研究大自然提出的問題。華生,有一天,當我把那位歐洲最危險而又最有能耐的罪犯捕獲或消滅的時候,我的偵探生涯也就告終了,而你的回憶錄也可以收尾了。」

  我準備儘量簡明扼要而又準確無誤地講完我這個故事。

  我本心是不願細講這件事的,可是我的責任心不容許我遺漏任何細節。

  五月三日,我們到了荷蘭邁林根的一個小村鎮,住在老彼得·斯太勒開設的「大英旅館」裡。店主是一個聰明人,曾在倫敦格羅夫納旅館當過三年侍者,會說一口漂亮的英語。四日下午,在他的建議下,我們兩人一起出發,打算翻山越嶺到羅森洛依的一個小村莊去過夜。不過,他鄭重地向我們建議不要錯過半山腰上的萊辛巴赫瀑布[瑞士著名瀑布。——譯者注],可以稍微繞一些路去欣賞一番。

  那確實是一個險惡的地方。融雪匯成激流,傾瀉進萬丈深淵,水花高濺,宛如房屋失火時冒出的濃煙。河流注入的穀口本身就有一個巨大的裂罅,兩岸矗立著黑煤一般的山岩,往下裂罅變窄了,乳白色的、沸騰般的水流瀉入無底深壑,湧溢迸濺出一股激流從豁口處流下,連綿不斷的綠波發出雷鳴般巨聲傾瀉而下,濃密而晃動的水簾經久不息地發出響聲,水花向上飛濺,湍流與喧囂聲使人頭暈目眩。我們站在山邊凝視著下方拍擊著黑岩的浪花,傾聽著深淵發出的宛如怒吼的隆隆響聲。

  半山坡上,環繞瀑布辟出一條小徑,使人能飽覽瀑布全景,可是小徑斷然終止,遊客只好原路返回。我們也只好轉身返回,忽然看到一個瑞士少年手拿一封信順小路跑過來,信上有我們剛剛離開的那家旅館的印章,是店主寫給我的。信上寫著,在我們離開不久,來了一位英國婦女,已經到了肺結核後期。她在達沃斯普拉茨過冬,現在到盧塞恩旅遊訪友。

  不料她突然咯血,數小時內,頗有生命危險,如能有一位英國醫生為她診治,她將感到十分快慰,問我可否返回一趟等等。好心的店主斯太勒在附言中又說,因為這位夫人斷然拒絕讓瑞士醫生診治,他別無辦法只好自己擔負重大的責任,我如允諾,他本人將對我蒙感大德。

  這種請求,是不能置之不理的,不能拒絕一位身在異國生命垂危的女同胞的請求。可是要離開福爾摩斯,卻又使我躊躇不決。然而,最後我倆一致決定,在我返回邁林根期間,他把這位送信的瑞士青年留在身邊做嚮導和旅伴。福爾摩斯說,他要在這瀑布旁稍事逗留,然後緩步翻山而過前往羅森洛依,我在傍晚時分到那裡和他相會。我轉身走開時,看到福爾摩斯背靠山石,雙手抱臂,俯瞰著飛瀉的水流。不料這竟是我和他今世的永別。

  當我走下山坡扭頭回顧時,瀑布已杳不可見,不過仍可看到山腰通往瀑布的蜿蜒崎嶇的小徑。我記得,當時看見一個人順小徑快步走上去。在他身後綠蔭的襯托之下,我很清楚地看到他黑色的身影。我注意到他,注意到他走路時那種精神抖擻的樣子,可是因為我有急事在身,很快便把他忘卻了。

  大約走了一個多小時,我才到邁林根。老斯太勒正站在旅館門口。

  「喂,」我急忙走過去說道,「我相信她病情沒有惡化吧?」

  他頓時面呈驚異之色,一見他雙眉向上一揚,我的心不由沉重起來。

  「你沒有寫這封信嗎?」我從衣袋裡掏出信來問道,「旅館裡沒有一位生病的英國女人嗎?」

  「當然沒有!」他大聲說道,「可是這上面有旅館的印章!

  哈,這一定是那個高個子英國人寫的,他是在你們走後來到這裡的。他說……」

  可是我沒等店主說完,便驚恐失色沿村路急速跑回,奔向剛才走過的那條小徑。我來時是下坡走了一個多小時,可這次返回是上坡,儘管我拼命快跑,返回萊辛巴赫瀑布時,還是過了兩個多小時。福爾摩斯的登山杖依然靠在我們分手時他靠過的那塊岩石上。可是卻不見他本人的蹤影,我大聲呼喚著,可是耳邊只有四周山谷傳來的回聲。

  看到登山杖,不由使我不寒而慄。那麼說,他沒有到羅森洛依去,在遭到仇敵襲擊時,他依然待在這條一邊是陡壁、一邊是深澗的三英尺寬的小徑上。那個瑞士少年也不見了。他可能拿了莫裡亞蒂的賞錢,留下這兩個對手走開了。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有誰來告訴我們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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