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駝背人(6)


  「啊,雖然我贏得了她的愛情,可是她父親卻把她許給了巴克利。我那時是個冒失鬼,不顧一切的少年,巴克利是一個受過教育的人,已經要提升軍官了。可是那姑娘仍然對我很忠誠,那時如果不是發生了印度叛亂,全國都騷亂起來,我似乎可以把她娶到手。

  「我們都被困在布爾蒂,我們那個團,半個炮兵連,一個錫克教連,還有許多平民和婦女。這時有一萬叛軍包圍了我們,他們竟象一群兇猛的獵狗圍在一隻鼠籠周圍。被圍困的第二個星期,我們的飲水用光了。那時尼爾將軍的縱隊正往內地移動,所以產生了一個問題:我們是否能和他們取得聯繫,而這是我們的唯一出路,因為我們不能指望攜帶所有的婦女和兒童衝殺出去。於是我便自告奮勇突圍去向尼爾將軍求援。我的請求被批准了,我就和巴克利中士商量。他比其他任何人都熟悉地形,便畫了一張路線圖給我,以便我按圖穿過叛軍防線。這天夜裡十點鐘,我便開始走上征途。這時有一千條生命在等待救援,可是我在那天夜晚從城牆上爬下去的時候,心裡只掛念著一個人。

  「我要經過一條乾涸的河道,我們本指望它可以掩護我避過敵軍的崗哨,可是當我剛匍匐行進到河道拐角處,正好闖進了六個敵軍的埋伏之中,他們正蹲在黑暗中等候我。頃刻之間我被打暈過去,手足都被縛住。可是我真正的創傷是在心裡,而不是在頭上,因為當我醒來時聽到他們的談話,雖然我只懂一點他們的語言,我也足以明白,原來我的夥伴,也就是給我安排了路線的那個人,通過一個土著的僕人,把我出賣給敵人了。

  「啊,我不需要詳細講述這一部分了。你們現在已經知道詹姆斯·巴克利善於做出什麼事了。第二天布爾蒂由尼爾將軍前來解了圍,可是叛軍在撤退時,把我隨他們一起帶走了,多年來我再也見不到一個白人。我備受折磨,便設法逃走,又被捉回,重新遭受折磨。你們可以親眼看見,他們把我弄成現在這副模樣了。那時他們有些人帶著我一同跑到尼泊爾,後來又轉到大吉嶺。那裡的山民把帶我的那幾個叛軍殺死了,於是在我逃脫前,我又一度成了他們的奴隸。不過我逃走時沒有向南逃,而不得不向北逃,一直逃到阿富汗。我在那裡遊蕩了幾年,最後又回到旁遮普。我在那裡多半時間住在土人中,學會了變戲法,用以維持生活。象我這樣一個可憐的跛子,又何必再回到英國,讓我的一些老同事知道我這種情況呢?即使我渴望復仇,我也不願回去。我寧願南希和我的老夥伴們認為亨利·伍德已經直挺挺地死了,也不願讓他們看到他活著,象一隻黑猩猩一樣拄著一根拐杖躑躅而行。他們深信我已經死了,我也願意他們這樣想。我聽說巴克利已經娶了南希,並且在團裡升得很快,可是即便如此,我也不願說出真相。

  「不過人到了晚年,思鄉之念,油然而生。幾年來,我夢想著看到英國綠油油的大地和田園。後來我終於決定在我未死之前再看一看我的故鄉。我積蓄了回鄉的路費,便來到駐軍的地方,因為我瞭解士兵的生活,知道怎樣使他們快樂,並借此維持生活。」

  「你講的故事是非常動人的,」歇洛克·福爾摩斯說道,「我已經聽說你遇到了巴克利夫人,你們彼此都認出來了。我想,後來你尾隨她回家去,從窗外看到她和她丈夫爭吵起來,當時巴克利夫人很可能當面斥責了他對你的行為。你情不自禁地奔過了草坪,沖著他們闖了進去。」

  「我正是這樣,先生,可是他一看到我,臉色就變了,我以前還從未見過這樣難看的臉色。接著他向後摔倒,一頭撞到爐子護板上。其實他在摔倒以前就已經死了。我從他臉上覺察到他已經死了,這就象我會讀壁爐上放著的課本那樣一清二楚的。他一看見我,就象一顆子彈射中了他的心,那顆做了虧心事的心。」

  「後來呢?」

  「後來南希暈倒了,我趕忙從她手中拿起了開門的鑰匙,打算開門呼救。可是這時我覺得不如不管它走了算了,因為這件事看來對我很不利,如果我被抓住,我的秘密就全暴露出來了。我急忙把鑰匙塞進衣袋裡,丟下我的手杖去捕捉爬上了窗簾的特笛。我把它捉住放回箱子裡,便儘快地逃離了這間屋子。」

  「誰是特笛呢?」福爾摩斯問道。

  這個人俯身向前,拉開屋角一隻籠子的門,轉瞬間籠子裡溜出來一隻漂亮的紅褐色小動物。它的身子瘦小而柔軟,長著鼬鼠似的腿,一個細長的鼻子,一雙很美的紅眼睛,我還從未見過別的動物有這樣美麗的眼睛呢。

  「這是一隻貓鼬,」我喊道。

  「對,有些人這樣叫它,也有人把它叫做獴。」那個人說道,「我把它叫做捕蛇鼬,特笛捕捉眼鏡蛇快得驚人。我這裡有一條去掉了毒牙的蛇,特笛每晚就在士兵俱樂部裡表演捕蛇,給士兵們取樂。

  「還有別的問題嗎?先生。」

  「好,如果巴克利夫人遭到大的不幸,我們再來找你。」

  「當然,要是那樣的話,我會自己來的。」

  「如果不是那樣,那也不必把死者過去所做的醜事重新翻騰出來。你現在既然已經知道,三十年來,他因為過去做了壞事一直受到良心的責備,至少也該滿意了。啊,墨菲少校走到街那邊了。再見,伍德。我想瞭解一下昨天以來又發生什麼事沒有。」

  少校還沒走到街拐角處,我們就及時趕上了他。

  「啊,福爾摩斯,」少校說道,「我想你已經聽說這件事完全是庸人自擾了吧。」

  「那麼,是怎麼回事呢?」

  「剛剛驗完屍體。醫生證明,上校的死是由中風引起的。

  你看,這不過是一件十分簡單的案子。」

  「啊,不可能再簡單了,」福爾摩斯笑容可掬地說道,「華生,走吧,我想奧爾德肖特這裡已經沒有我們的事了。」

  「還有一件事,」我們來到車站時,我說道,「如果說她丈夫的名字叫詹姆斯,而另一個人叫亨利,她為什麼提到大衛呢?」

  「我親愛的華生,如果我真是你所喜歡描述的那種理想的推理家,那麼,從這一個詞我就應該推想出這全部故事。這顯然是一個斥責的字眼。」

  「斥責的字眼?」

  「是啊,你知道,大衛有一次也象詹姆斯·巴克利中士一樣偶然做了錯事。你可記得烏利亞和拔示巴這個小故事嗎?我恐怕我對《聖經》的知識有一點遺忘了。但是你可以在《聖經》的《撒母耳記》第一或第二章去找,便可以得到這個故事了。」

  [大衛和烏利亞以及拔示巴:《聖經》中記載,以色列王大衛為了攫取以色列軍隊中赫梯人將領烏利亞之妻拔示巴為妻,把烏利亞派到前方,烏利亞遇伏被害。——譯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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