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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爾沃頓(4)


  「好吧,你不能來就不能來吧。要是伯爵夫人是個難對付的女人,你現在有機會和她較量了。祝福你。你為什麼打顫?對了,振作品精神來。我們現在談買賣吧。"他從書桌的抽屜裡取出一個筆記本。"你說你有五封信要賣,其中包括伯爵夫人達爾伯的。我要買。這很好。只要是好貨——呵,是你?」

  這位婦女沒說一句話,揭開她的面紗,並從下巴那兒解開斗篷。出現在米爾沃頓面前的是一副美麗、清秀、黑黝黝的面孔,曲鼻樑,又黑又硬的眉毛遮住一對堅定的、閃閃發光的眼睛,薄薄的雙唇上帶著危險的微笑。

  她說:「是我,正是你毀壞了她的一生的那個女人。」

  米爾沃頓笑了,但是恐懼使他的聲音發抖。他說:「你太頑固了。你為什麼迫使我走那樣的極端呢?我不會因為我自己而傷害一個蒼蠅,但是人人都有自己的困難,我又能怎麼辦呢?我定的錢數完全是你力所能及的。可是你卻不能。」

  「所以你把信送給了我的丈夫,他是世界上最高尚的人,我連給他系鞋帶都不配。這些信傷透了他正直的心,他死去了。你記得昨天晚上,我從那個門進來,懇請和哀求你憐憫我。你譏笑我,你現在仍然想譏笑我,不過你那顆懦夫的心,不能不使你的嘴唇發抖。是的,你想不到在這兒又見到我,但是正是那天夜晚,教會了我怎樣面對面地見你,而且是單獨地見你。查爾斯·米爾沃頓,你要說什麼?」

  他一面站起來一面說:「不要以為你可以威脅我。我只要提高一下嗓音,叫來我的僕人,馬上會抓起你來。但是我寬容你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氣,你怎樣來的立刻怎樣走,我便不再說什麼了。」

  這位婦女手放在胸前站在那兒,她的薄薄的嘴唇上,仍然帶著就要殺人的微笑。

  「你不會象毀壞我的一生一樣再去毀壞更多人的生活了。你也不會象絞殺我的心一樣再去絞殺更多人的心了。我要從世界上消除掉你這個毒獸,你這條惡狗,吃這一槍,一槍,一槍,一槍,再一槍!」

  她掏出一支發亮的小手槍,子彈一顆又一顆地打進米爾沃頓的胸膛,槍口距離他的前胸不到兩英尺。他蜷縮了一下然後向前倒在書桌上,發出一陣猛烈的咳嗽並且雙手在文件中抓撓著。最後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又吃了一槍,便滾倒在地板上。他大聲說:「你把我打死了。"然後安靜地躺在那兒。這位婦女目不轉睛地看了看他,然後又用她的腳跟向他朝上的臉上踢了一下。她又看了他一眼,仍然不見他有動靜。響起了一陣沙沙的衣服摩擦聲音,接著夜晚的冷空氣吹進這間出事的屋子,復仇者已經走了。

  如果我們出面干涉,並不會使這個人免於一死。這位婦女一槍又一槍地打在米爾沃頓的蜷縮的身上的時候,我剛要跳出來,福爾摩斯的冰冷的手,使勁地握住了我的手腕。我理解了福爾摩斯的意思:這不是我們的事,是正義打倒一個惡棍,不應忘記我們有我們的責任和目的。這位婦女剛一沖出屋去,福爾摩斯便敏捷地輕輕地邁了幾步,出現在另一扇門旁,他轉動了一下門鎖的鑰匙。這時我們聽到這棟房內有說話的聲音和急促的腳步聲。槍聲驚動了這棟房內的所有的人。福爾摩斯沉著地快步走到對面,站在保險櫃旁,兩手抱起一捆捆信件,傾倒在壁爐裡。他一再這樣做,直到保險櫃空了才停止。這時有人轉動門把手並且敲門。福爾摩斯迅速地回頭看了一下。那封預報米爾沃頓末日將臨的信,仍然擺在桌子上,信上濺滿了他的血跡。福爾摩斯把它也拋到熊熊的火焰中。他拔出通到外面的一扇門上的鑰匙,我們前後出了門,從外面把門鎖上。他說:「華生,這邊走。從這個方向走,我們可以越過花園的牆出去。」

  我簡直不能相信,警報會傳得那樣快。我回頭一看,這棟大房子的燈全亮了。前門開著,一個一個的人影正跑出來往小道上去,整個花園吵吵嚷嚷全是人。當我們從陽臺上出來的時候,有個傢伙喊了一聲捉人,並且緊緊地跟隨著我們。福爾摩斯好象對這兒的地形瞭解得很清楚,他迅速地穿過小樹叢,我緊跟著他,在後面追趕我們的那個人品喘吁吁。擋住我們去路的是一座六英尺高的牆,但是他一下子就翻了過去。當我跳的時候,我感到有一個人的手抓住我的踝骨,但是我踢開他的手,爬過長滿草的牆頭,臉朝下跌倒在矮樹叢中,福爾摩斯立即扶起我來。我們一起飛速向前跑去,穿過韓姆斯德荒地。我們跑了兩英里才停下來,並且仔細地傾聽了一會兒。我們的背後是一起寂靜。我們已擺脫掉追逐者們,平安無事了。

  辦完這件不尋常的事——此事我已經記錄下來——的第二天上午,吃過早飯,我們正在抽煙,面容嚴肅的僕人把蘇格蘭場的雷斯垂德先生引進我們簡陋的客廳。

  他說:「早安,福爾摩斯先生,請問,您現在很忙嗎?」

  「還不至於忙得不能聽你講話。」

  「我想要是你手頭沒有特別的事,你或許願意幫助我們解決一個非常奇怪的案件,這事是昨天夜裡在韓姆斯德區發生的。」

  福爾摩斯說:「啊!怎樣的案件?」

  「謀殺——一件非常驚人的特別的謀殺案。我知道你對於這類案件非常感興趣,要是你能去阿倍爾多塔一趟,給我們提些建議,我會非常感激你的。我們監視這位米爾沃頓先生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老實說,他只是一個惡棍。人們知道他持有一些書面材料,可以用來勒索。殺人犯們把這些材料全燒了。沒有拿走任何貴重物品,所以犯人們可能是有地位的人,他們的目的只是防止這些材料傳到社會上。」

  福爾摩斯說:「犯人們?不止一個?」

  「是的,他們是兩個人,差一點當場把他們抓住。我們有他們的足跡,知道他們的外貌,十之八九我們會查出他們來。第一個人行動相當敏捷,第二個人被一個花匠的學徒捉住,經過掙扎才得逃脫。這個人是中等身材,身體強壯,下顎是方的,脖子較粗,有連鬢胡,戴著面具。」

  歇洛克·福爾摩斯說:「仍然相當模糊,聽來好象你在描述華生。」

  雷斯垂德打趣地說:「真的,我是在描述華生。」

  福爾摩斯說:「雷斯垂德,我怕我無法幫助你。我知道米爾沃頓這個傢伙,我認為他是倫敦最危險的人物之一,並且我認為有些犯罪是法律無法干涉的,所以在一定程度上,私人報復是正當的。不,不必再說了。我已經決定了。我的同情是在犯人的一面,而不是在被害者的一面,所以我不會去辦理這個案件。」

  關於我們親眼目睹的這一殺人慘案,那天上午福爾摩斯對我沒有提到一句話。我看出他一直在沉思。我得到這樣的印象,從他迷茫的眼神和心不在焉的態度來看,他像是在努力回憶什麼事情。我們正在吃午飯,他突然站起來,大聲說:"天啊!華生,我想起來了!戴上你的帽子!我們一起去!"他快速地走出貝克街,來到牛津街,繼續向前走,差不多到了攝政街廣場。就在左手邊,有一個商店櫥窗,裡面全是當時著名人物和美人的照片。福爾摩斯的眼睛凝視著其中的一張,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一位穿著朝服的、莊嚴的皇族婦女,頭上戴著高高的鑲著鑽石的冕狀頭飾。我仔細看著那緩緩彎曲的鼻子,那濃厚的眉毛,那端正的嘴,那剛強的小小下巴。當我讀到這位婦女的丈夫——一位偉大的政治家和貴族——的古老而高貴的頭銜的時候,我的呼吸屏住了。我們彼此對望了一眼,當我們轉身離開櫥窗的時候,他把一個手指放到嘴唇前,示意要我對此事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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