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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德普特福德恐怖奇案(2)


  「沒有什麼不滿,福爾摩斯先生。威爾遜看來是真的很喜愛他的侄女,關心的只是她的未來。」雷斯垂德停了一下,狡猾的臉上滿布著微笑。「他不是個市儈,西奧波爾德先生不是個市儈。我這一輩子見過一些幹奇怪行當的人,他幹的是這種行當可是賽過樂隊。這位先生是訓練金絲雀的。」

  「這種職業是得到公眾承認的。」

  「是嗎?」雷斯垂德帶著惹人生氣的自滿的神氣站起來取他的帽子,「福爾摩斯先生,你顯然沒吃過失眠的苦頭,」他說道,「否則,你就知道西奧波爾德·威爾遜訓出的鳥和別的金絲雀是不一樣的了。晚安,先生們。」

  當那個警官穿過人群走向門口時,我問道:「這個傢伙到底是什麼意思?」

  福爾摩斯冷冰冰地回答說:「只不過表示他知道一些我們所不知道的事而已。猜測能把人的思路引入歧途,沒有好處,所以,咱們還是等到明天再說吧。不過,我可以這樣講,如果這事劃歸本地牧師處理顯得更恰當的話,我就不打算為它浪費我的時間了。」第二天早晨沒有人來訪,我朋友松了一口氣。午飯後不久,有急診患者召我出診,我回來進入起居室看到我們那張平時沒人坐的椅子上坐著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子。他站了起來,我看見他極瘦,他那具有學者風度、甚至表情嚴峻的臉上佈滿皺紋,臉色像羊皮紙那樣呈暗黃色,那是多年在熱帶的陽光下曬出來的。

  福爾摩斯說:「啊,華生,你來得正是時候。這位就是雷斯垂德昨晚和咱們談到的西奧波爾德·威爾遜先生。」

  客人熱情地和我握手。他高聲說:「華生醫生,我當然很熟悉你的名字。說真的,如果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不介意的話,我要說,主要是靠你,我們才知道他的天才的。你無疑是一位善於處置神經病患者的醫師,有你在,對我那不幸的侄女必能產生極為有利的影響。」

  我注意到福爾摩斯那種無可奈何的樣子。他說:「華生,我已答應陪同威爾遜先生到德普特福德去,因為,那位小姐似乎決定明天就走。可是,威爾遜先生,我還要再說一次,我不明白,我去又怎麼能影響事情的進展呢?」

  「你過分謙虛了,福爾摩斯先生。在向警察當局求助時,我曾希望他們能這樣說服珍妮特:過去三年中,我們家遭受的損失是很可怕的,但那都是自然發生的,她沒有理由一定要跑出去嘛。」接著,他又笑著說:「巡官建議我找你幫忙,當時我馬上就接受了。我的印象是,他還有點懊悔呢。」

  福爾摩斯站起來,冷冰冰地答道:「我當然要記住我欠雷斯垂德的小小的人情。華生,你能告訴赫德森太太給叫一輛四輪馬車嗎?咱們坐車到德普特福德時,威爾遜先生可以澄清我思想裡的幾個問題。」

  那是倫敦令人不好受的陰沉鬱悶的夏日。車子嘎嘎地駛過黑修道士橋時,我注意到一團一團的霧氣從河裡升起,就像炎熱叢林沼澤的毒霧一樣。我們走過西區那些比較寬的街道,又來到充滿運貨馬車馬蹄聲的商業大道,這些大道最後又消失在破爛街道的迷宮裡面。那條河拐了個彎,我們越來越接近那些錯綜複雜的河灣和臭氣熏天的黑暗小巷(它們一度曾是英國海上貿易和帝國財富的古代搖籃),那些街道也越發變得破爛得招人厭煩。我看得出,福爾摩斯變得無精打采,而且厭煩得要發脾氣了,因此,我竭力設法讓我們的旅伴和我們談起話來。

  我說:「聽說你是一位養金絲雀的專家?」

  西奧波爾德·威爾遜那雙戴著深度眼鏡的眼睛裡燃起了熱心的光芒。他高聲說道:「先生,我不過是個學生,但是從事過三十年的實際研究。那麼,你是否也是……?不是?真遺憾!研究、養育和訓練金絲雀這種工作需要一個人貢獻出畢生的力量。華生醫生,你可能不相信,即使在最開明的人群中也普遍存在著無知。當我在英國鳥類學會宣讀我那篇關於馬代拉和金絲雀島兩個品種雜交的論文時,他們提出的問題確實幼稚得使我大吃一驚。」

  「雷斯垂德巡官暗示過,你訓練這種小鳴禽有與眾不同的特點。」

  「鳴禽,先生!鶇鳥可以算是鳴禽。金絲雀是自然界中聽力最好的生物,具有獨特的模仿力。訓練鳥的這種模仿力對人類有利,對人類也有啟發。」他平靜地繼續說:「可是,我讓我的鳥起特別的作用,在這一點上巡官說對了。我訓練它們夜間在人工照明下歌唱。」

  「這真是有點特別的做法。」

  「我認為這是一種仁慈的做法。我是為了失眠者的利益而訓練鳥的,國內各處都有我的主顧。它們那悅耳的歌聲有助於消磨長夜,燈光一滅,鳥的音樂會也就中止了。」

  我說:「我看雷斯垂德說對了,你的職業真是一種特殊的職業。」我們談話時,福爾摩斯懶散地拿起我們的旅伴那支沉重的手杖,挺專心地檢查著。

  他說:「聽說你是在三年前回到英國來的?」

  「不錯。」

  「我發現,你是從古巴回來的。」

  西奧波爾德吃了一驚。他迅速地將目光射向福爾摩斯。剎那之間,我似乎在他的眼光中看見了某種厭煩的神情。

  他說:「是這樣。可是,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你的手杖是用古巴烏檀做的。淺綠色,打磨得特別光滑,絕對不會錯。」

  「也可能是我,比如說,從非洲回來之後在倫敦買的呀。」

  「不會。你買了它已經有好幾年了。」福爾摩斯把手杖斜舉起放在馬車車窗前,讓陽光照到手柄上。他接著說道:「你可以看得出來,在手柄左方的磨光面上有一處很輕微但很規則的擦痕,慣用左手的人在抓住手柄時,無名指經常扣住的正是這個地方。烏檀是那些最結實的木頭中的一種,要磨成這個樣子,得用相當長的時間,還得戴著比金子硬一點的金屬做的戒指。你是慣用左手的,威爾遜先生,而且中指上戴著一個銀戒指。」

  「哎呀,多簡單啊。我認為你做了一件聰明事。的確,我在古巴是做食糖生意的,我回來時把我這支舊手杖帶回來了。現在到家了。如果你能像推斷我的過去那樣快地使我那傻侄女解除恐懼心情,那我就欠你的情了,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我們在一條小巷裡下了四輪馬車。小巷兩旁是簡陋而不整潔的房子。從已經升到小巷較低的那頭的黃霧看,這些房子是順著斜坡一直排到河邊的。在一邊有一堵快要倒塌的高高的磚牆,牆上有一個鐵門;從鐵門往裡看是一個花園,裡面有一所堅固的房子。

  我們的旅伴帶著我們進門走上小徑。他說:「這所老房子也有過好日子。它是彼得大帝來住在斯凱爾斯院的那一年蓋起來的。現在從樓上的窗戶裡還可以看到庭院遺址。」一般情況下,我不會過分地受環境的影響;可是,當我看見眼前的慘狀,我承認我有一種壓抑的感覺。那所房子雖然高大,甚至也很莊嚴,但表面的灰膏因風吹日曬雨淋而斑駁變色、污穢起泡,有些地方已經露出下面那些古老的磚頭。遮住一面牆的常春藤纏結在一起,伸過高聳的房頂,繞在煙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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