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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黑天使奇案(5)


  我的朋友繼續說道:「你,諾德姆醫生,和奇布爾警官,可能認為我這簡短的敘述是有漏洞的,但這些漏洞過一會兒就能補上。現在,華生,我要對你講,因為費爾斯小姐講述時,你是在場的。

  「她父親當時是在躲避災禍,他躲到人煙稀少的鄉下還怕丟掉性命,說明這種災禍是窮追不捨的。從一開始就能明顯地看出這種情況。由於他是從西西里來的,而西西裡島又以秘密團體的兇惡勢力和無情包袱而臭名遠揚,因此,有兩種可能:或者是他觸犯了這種組織,或者是他參加該組織而違反了重大的規定。由於他沒有向警察當局求助,我原來就傾向於第二種可能,而在黑天使初次出現時,我就確信無疑了。你一定能回想起來,華生,那張寫著『六加三』這幾個字的畫著九個黑天使畫是在十二月二十九日被釘到小路旁的一棵樹上的。

  「第二次黑天使出現是在二月十一日,離十二月二十九日整整六個星期零三天,不過這次是六個天使,是釘在前門上了。

  「到三月二十四日,它第三次、也就是最後一次露面,離第二次整整六個星期。令人畏懼的死亡的黑天使又變成了九個,只是沒有寫上數字,這回是放在艾博斯坦丁的主人的盤子上。

  「我一邊聽費爾斯小姐講,一邊在心裡很快地計算著,得出的結果使我驚愕:如果最後那九個天使代表著和第一次同樣的時間,那它所定的日子就是五月七日,就是今天!

  「當時我就知道已經太遲了。但是,即使我不能拯救她的父親,我也可以為他報仇。為了這個目的,我從另一個不同的角度著手解決這個問題。

  「那天窗外出現的面孔當然可能是秘密團體報復時典型的最殘暴的特點,意圖是不僅使被害者產生恐怖心理,而且引起其家人成員的驚恐。雖然那個人看的不是喬蘇亞·費爾斯而是他的女兒,他還很小心地用手擋住了面孔,這樣,就使我想到,他不但怕被喬蘇亞·費爾斯認出,也怕被小姐認出。

  「其次,我似乎覺得,那張催命的畫冷酷無情地從樹上移到門上,又從門上移到早餐桌上,它意味著這個人對喬蘇亞·費爾斯那種約束自己的習慣是熟悉的,可能是有進入室內而不受阻攔之權,從而不用撬開窗戶或門鎖就可以把卡片放到桌子上。

  「從一開始,費爾斯小姐的敘述中的某些特點就促使我隱約記起一些東西,但是,直到你說到一個人可能一隻腳已站到墳裡時,華生,我的意識中才閃出一道亮光。」在夏洛克·福爾摩斯停下來從披風口袋裡掏出一點東西時,我看了一下其它的人。雖然那間古老的房間正在迅速變暗,從窗戶照入室內的落日餘暉還是照亮了諾德姆醫生和警官那種專注的表情。唐斯頓站在暗處,兩臂仍舊環抱在胸前,暗淡閃光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福爾摩斯。

  「這本書比海克索恩的《秘密團體》一書出得還要早。華生醫生的話使我想起了其中幾個段落。」我朋友接著說道,「作者在這裡這樣說到大約三百年前開始傳入西西里的某個秘密團體:『這個可怕的組織被恰當地稱為馬拉·維他。它通過使用天使、魔鬼和有翼之獅在內的各種不同記號與其成員聯繫。申請參加者如果經受得住最初的考驗(這往往是去殺人的考驗),就一腳站在打開的墳穴裡宣誓效忠。對違反團體規則者的懲罰是無情的。

  「『如果要處死某人,就對他發出三次警告:第一次警告過六個星期零三天之後發第二次,第二次過六個星期之後發第三次。最後一次警告之後再過六個星期零三天才動手。任何成員如果不執行團體的懲罰命令,他本人就應受到同樣的處罰。』後面有馬拉·維他的規則,還有破壞規則的處分方法。

  「無可置疑的是,喬蘇亞·費爾斯是這個可怕的團體的成員。」福爾摩斯合上書本時莊嚴地說道,「他犯了什麼過錯,我們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但是可以作出相當準確的猜測。

  「第十六條肯定是馬拉·維他那些奇特的規則中的一條,因為它只是指出:發現大頭目身份的任何成員都要被處死刑。我想提醒你,華生,費爾斯強調地告訴他的女兒:不論誰問起,她只能回答說她一點也不知道他的事,不過還補充說,製造者的名字在那槍托上。不是『一支』槍,而是『那支』槍,這種說法清楚地指出:接到這個信息的人是會認出這些話所指的某一件特定的武器的。再加上這個情況就夠了:在喬蘇亞·費爾斯的屍體旁邊發現的那支槍對西西里秘密團體的成員們來說是不平常的東西。

  「他去赴約時帶著那支槍,並不是當作武器而是作為和平的信物,它之所以有價值,不過是由於槍托裡藏著東西而已。記住現在已知的情況,我可以肯定那是指馬拉·維他大頭目名字的信或文件,這個東西是他在西西里參加這個組織後由於某種不幸的機遇而落入他的手中的。把它毀掉毫無用處,他已經看到了那個名字,因而他註定要死。但是,雖然他自己的生命即將喪失,他當時還為他女兒的生命而奮鬥著。費爾斯不知道實際上被選中來殺他的人是誰,他只知道這個人准是個同黨。

  「在約定的地點,兇手像一隻豹等著羊那樣埋伏在樹杈上;等到被害人在下面站定時,他拔出刀子跳下樹去,從身後抓住被害者,割斷了他的喉管。他在費爾斯的屍體上搜尋那個文件,最後是在槍托裡找到的,這樣,他那令人噁心的工作才算完成。然而他忘了自己在幹這事時在草地上留下了腳印,還在粗糙的樹身上留下了褐色花呢外衣的兩根線。」夏洛克·福爾摩斯說完時,逐漸黑下來的屋子裡像死一般地沉寂。接著,他伸出一隻又長又瘦的胳臂指向詹姆斯·唐斯頓那模糊的身影。

  他用平靜的聲調說:「殺害喬蘇亞·費爾斯的兇手就站在那裡。」唐斯頓站了出來,他那蒼白的臉上帶著一絲微笑。

  他鎮定地說:「你錯了。我是喬蘇亞·費爾斯的死刑執行人。」好一陣子,我們全都震驚地注視著他,他卻鎮靜地站在我們前面,迎著我們的目光,好像完成了一項值得稱讚的任務一般。跟著,手銬叮噹作響,警官撲向犯人。

  唐斯頓沒有反抗的表示。他的雙手被銬在身前,和捉住他的人一起向門口走去。這時,我的朋友讓他們停下來。

  他問道:「你是怎麼處置那個東西的?」

  犯人不出聲地看著他。

  福爾摩斯繼續說道:「我問這個是,因為如果你沒把它毀掉,最好是由我把它毀掉,以免被別人看到。」

  詹姆斯·唐斯頓說:「放心吧,文件已經毀掉了,馬拉·維他還保持著馬拉·維他的秘密。在分別時,請你記住我的警告:你知道得太多了。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雖然你這一輩子很受尊敬,可是壽命很可能長不了啦。」說完之後,他那灰色的眼睛裡帶著冷笑離開了房間。

  一小時以後,月亮正在升起,我的朋友和我告別了諾德姆醫生,離開在夜空下顯得荒涼漆黑的艾博斯坦丁,徒步走向蒲留村。我們計劃在那裡過夜,然後坐早車回城。

  我將長久記得那五英哩美妙的徒步行程。大樹在我們頭頂上交叉,路上鋪滿潔白耀眼的條紋和深黑的陰影,鹿從閃光的歐洲蕨叢中窺視著我們。福爾摩斯一直低頭走著,一直到了村前下山時,他才打破了沉寂。當時他說的並不多,但是,由於某種原因,那些話一直印在我的腦子裡:

  「華生,當我說我今晚有一種在蒲留修道院的廢墟中散步的強烈願望時,我知道你能充分地理解我而不會說這是什麼虛偽的感情。這個修道院是那些平靜地活著然後平靜地死去的人們的住所;作為個人,他們平靜地過日子,彼此之間也相安無事。咱們這一輩子所看見的罪惡太多了,其中就包括為了卑鄙無恥的目的而濫用類似忠誠、勇敢以及決心這樣的高尚品德,這絕不是無關緊要的。年紀越大,我也越發確信:正如這些山和被月亮照著的樹木比咱們眼前的廢墟更經久一樣,咱們從上帝那裡獲得的美德也應該經得起類似黑天使這樣的人為的罪惡的考驗。真的,華生,這是最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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