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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四小時以後,當「伊拉克利翁」在燦爛的星空下駛向它第一個環游目的地時,我和黛莎正在後甲板上興致盎然地跳舞。

  我第一次看見希臘女人穿著一襲連衣裙,從一個雙腿修長、男孩子氣十足的姑娘驀然變成一個楚楚動人、魅力無窮的女人。在兩次舞曲之間,我們在酒吧享用飲料。黛莎偎依在我的身邊。

  「環遊結束後,你打算於什麼?」她問道。

  「它才剛開始呢。我不想現在就來談結束。」

  「在這趟環遊中總會有些事情發生,不是嗎?」

  「我估計所有的遊客都盼望有些事情發生。有好結局的調情打俏、某種特殊的經歷或者……」

  「你很清楚我指的絕不是什麼調情打俏。」她黑色的眼睛憤憤地閃著光。一個大高個兒的男人,從他帶格子的茄克可以看出是個美國人,正在朝我們走過來。

  「您聽著,我的夥計,我認為您把整艘船上最靚麗的女孩兒據為己有是十分不體面的!」他嗡隆嗡隆地說,「請您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跟她跳一曲舞!可以嗎?」

  「請您問她本人!她是成年人。」

  「為什麼不行?」黛莎說著便挽起那人的胳膊,隨他進入舞池。

  我向酒吧招待示意給我再把杯子斟滿。這時有人碰碰我的肩膀。我轉過頭去。

  眼前這個男子肯定不是美國人。他比我矮一頭,長著一張生麵團似的面孔,兩隻鈕扣似的黑眼睛活像兩顆葡萄乾。嘴巴生得頗不對稱,上嘴唇短,而下嘴唇厚大並且紅潤。深黑色的直頭髮緊貼在腦袋上。

  「您為什麼把這姑娘帶上船來?」他沒好氣地問。

  「因為這是攔不住的事。」

  「誰把帕拉斯殺死了?」

  他說的英語帶著生硬的口音。

  「您是我的夥伴嗎?」

  「有可能!如果我們不往後撤的話。不過這取決於你們。假如你們不可靠的話,我們就不賣。」

  「跟一個知道姓誰名誰的人才好說話。」我有意要套出他的身份。

  他尋思片刻,好像是在琢磨應對的辦法。最終他不得不說出自己的姓名:「列夫·富朗基斯。」

  「你好,列夫!帕拉斯被勃洛斯基的人殺了。我也被他們抓住並拽到他們的頭兒那裡。」

  他舔一舔肥厚的下嘴唇。「勃洛斯基在雅典嗎?」

  「你們不再供應他,使得他陷入困境。於是他便把他一個個大猩猩似的暴徒們塞進飛機裡,企圖搞垮我們的買賣。」

  「勃洛斯基提出的價格比你們老闆低百分之三十。」列夫·富朗基斯說,「他在五次供應中弄虛作假,沒有按照真正的市場價格付款。」他顯出對此十分惱火的樣子。「您是怎麼從勃洛斯基那裡逃脫的?」

  「我運氣不錯。他們運送我的汽車被捲入一場車禍。我逃出來,但必須完全神不知鬼不覺地迅速離開。這樣,您就可以得到為什麼帶來這位姑娘的解釋了。花了五千美元才使她終於相信叫警察是件不划算的事情。」

  富朗基斯呷一口他杯中估計非常甜膩的紅色濃液。

  「那麼勃洛斯基呢?」

  「謀殺帕拉斯給他帶來不少麻煩。他的一個手下人被逮捕。話雖這麼說,我還是認為勃洛斯基是一個不屈不撓的老傢伙。只要他瞭解清楚是怎麼回事,他就是頂著風也會出現在萬無一失的地方。他租了一艘船。」

  「一艘船頂個屁用。過去我們從伊斯坦布爾卸貨。現在已經不行了。我們新的卸貨地點勃洛斯基根本不知道。——我想,我們可以把勃洛斯基甩在一邊,如果……」葡萄乾眼睛閃爍起亮光。「錢在您這兒!」

  「六種不同的貨幣,共計五百萬美元,扣除我得給那姑娘的五千美元。」

  列夫·富朗基斯轉過頭去,細細地觀察著黛莎。此時她正在跟那個美國人瘋狂地扭擺著,像是在下面第三大道的所有迪廳裡正經學習過似的。

  富朗基斯撇著肥厚的下嘴唇。

  「我可不喜歡那姑娘。」

  「您是這艘船上,包括船員在內,惟一一個持這種意見的男人。」

  「哦,作為女人,我喜歡她。作為一個人,我討厭她。」他把他的酒一飲而盡。

  「明天『伊拉克利翁』在桑托林島拋錨停泊。所有的乘客都將上島去遊覽。請您留在船上!我到您的艙室裡去,跟您談談交貨的價錢。」他付清酒吧招待送來的賬單。「您得設法讓您的女友去參加遊覽!我想跟您單獨好好談談。」他轉身要走,但又回過頭來。此刻他白麵團似的臉上露出一副淫蕩的色相。

  過了一小會兒,黛莎和那美國人走到酒吧來。我的同胞擦拭著額上的汗珠。

  「你的姑娘真夠勁兒,夥計。」他說,「我們來為她擲一把色子?還是為她賭喝酒?誰先醉倒在地,誰就算輸!」

  「不幹!」我直搖腦袋。「你最好馬上離開!不然你會愈來愈下流,不堪入目。」

  說著,我輕輕地推著黛莎離開酒吧,把她帶到甲板上。

  「明天我不參加遊覽。」我告訴她說。

  「你不想看看桑托林島?那島可是大自然的一個奇跡。」

  「買賣要緊。」

  「可怕的美國作派!」她大聲說道,向前一彎身,輕輕地吻了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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