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戶川亂步 > 在黑暗中蠕動 | 上頁 下頁
十九


  三郎的話語中流露出完全絕望的意思。很長一段時間,他們一動不動,互相望著對方所在的方位。不久,啪,一道猶如閃電的光亮從他們的頭頂上方掠過。事後想想,那道光亮並非很強,但對於已適應黑暗的雙眼而言,那就猶如閃電了。一瞬間,他們看到了許多東西。

  方才他們忽略了洞穴的頂部,現在才發現這片空地不僅四周很寬敞,而且頂部也很高。他們就像是被關在所謂的井底。在那宛如圓頂大教堂的頂部中央,有一塊蓋板(不可能爬到那裡)。剛才絲毫沒有在意,原來從那裡有一個細細的繩梯直垂洞底。啪,蓋板被打開了,從那孔中,一個黑色之物從上被推了下來,他試圖抓住繩梯,但沒拽牢,一下子倒栽蔥掉在空地中央,發出沉悶的聲響。聽起來像是個人。與此同時,那根繩梯像是被誰拉著一樣,忽地升上去了。隨後就是蓋板關上的聲音。一切都發生在瞬間。所謂的光亮便是那蓋板打開的一刹那,從縫隙處透進來的,是很微弱的光線,但對於已完全適應黑暗的兩人而言,那道光線就猶如閃電一般。

  照這個情形看來,兩人的「活埋」是那怪物精心策劃的。從蓋板處將繩梯拉上去的也必然是那怪物。而且剛剛墜落下來的那個人恐怕就是第三個犧牲者。

  「你是誰?」

  三郎試著大聲地叫了剛,但墜落之人好像已經死去,沒有應答,連動都沒動一下。於是三郎就爬到空地中央,摸索著墜落之人的身體。碰到了柔軟的臉部、突起的鼻樑、短短的頭髮。「是個男人。」他告訴植村,隨即用勁搖動起墜落之人,喊道:「喂!喂!振作點。」

  植村也爬了過來,抓住男人的雙腳拼命地晃動起來,同時叫喊著。身體還溫熱,沒有什麼傷口。由此判斷,他肯定是因為剛才的墜落而暫時失去知覺。可是不論他們怎麼搖晃,這人似乎也沒有蘇醒過來的跡象。

  「啊!有好東西。」

  突然植村大叫起來。他在這個男人的口袋中胡亂地掏著,很快,唰的一聲,洞穴被照得猶如白晝。原來這個墜落之人的口袋中有火柴。

  借助亮光,他們先相互對望了一下,然後不約而同地看了看墜落之人的臉。當他們認清對方的面孔後,不禁驚異地叫出聲來。原來那個人就是曾在淺草公園無所事事閒逛的被認為是殺害蝶的兇手、稻山賓館的不速之客進藤。

  剛剛三郎他們還想,如果那個將他們幽禁在洞中的怪物是人的話,從與他們為敵的角度考慮,很有可能就是進藤裝扮的。但現在看來,這個進藤與他們一樣遭此厄運。這樣說來,有一個他們未曾想到的奇異的人物存在著。

  「怎麼回事?事情有點怪啊!」

  植村也滿臉茫然。第一根火柴燒盡後,又劃著了一根。此時,進藤總算蘇醒過來。他發出呻吟聲,抬起上身,用睜得大大的眼睛吃驚地看著兩個人。隨即急急忙忙向四周張望了一下,很快,像明白過來一樣,大罵一聲「混蛋」,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火柴又熄滅了,濃厚的黑暗。黑暗中三郎與植村揣摩著那兇神惡煞的進藤的心理。一邊怯怯地想溜,一邊窺視著對方的舉動。

  「你們沒火柴了?」

  透過黑暗,傳來進藤的聲音。從其語調聽來也沒什麼惡意。對方很虛弱,而且這邊兩個人。沒什麼可怕的。植村順著他的意思又劃著了第三根火柴。

  「我們竟在這鬼地方相遇了。」

  他一邊說一邊遮住火柴的亮光,探出臉來。

  「我們好像什麼時候在淺草見過。」男人異常鎮定,「你們怎麼會在這裡?這個洞中沒有逃生之路嗎?」

  「你被何人推下來?那個人究竟是誰?」

  植村想先問這個問題。

  「什麼?我不是被推下來的!你先告訴我,這裡有沒有逃生之路?決不能就這樣,就這樣被活埋。」

  「逃生之路已經被堵死了。一不留神,我們三人都被活埋了。」

  「這麼說來,倒像是那麼一會事。」

  不愧是個大壞蛋,即便是這個時候,他一點也不著急。借著就要熄滅的火柴光,他急急忙忙地環視了一圈,似乎發現了什麼,「啊」的叫了一聲,飛奔過去。

  「豈有此理,我們難道是在墳場裡嗎?快看,那裡躺著的不都是屍體嗎?」

  匆匆忙忙地點著了第四根火柴。三郎和植村剛剛急於尋找逃生之路,雖說在那一帶跑了好幾次,根本就沒注意。現在仔細一瞧,那裡地上散落著的宛如瓷器碎片的,明明白白是人骨。其中還夾有四肢健全、活生生的屍體。也許是心理作用,他們似乎聞到了劇烈的屍體臭味。頓時,難以名狀的死亡恐懼感越發強烈地包圍著他們。

  「借給我火柴用一下。」

  過了會,進藤在黑暗中說到,他摸索著從植村手中接過火柴,點著一根,開始察看起洞穴的角角落落。很顯然,他也像三郎他們一樣,無謂地尋找著逃生之路。

  他將火柴頭朝上,儘量延長燃燒時間,沿著空地周圍的石壁走著。火柴微弱的燈光映照在濕漉漉、四方形的石壁上,一個巨大的人影晃動著。影子仿佛也在遙遠的頭頂上方嗤笑著這些可憐的人們。奇怪的是,這場景在三郎看來是一幅壯麗的畫卷。

  「啊!是定君,是定君的屍體。」

  突然進藤嚷了起來。他看著石壁的凹處,將火柴指向那裡,翻動起女人的屍體。

  「什麼屍體?」

  三郎和柏村連吃驚的力氣都沒有了,宛如做夢一般走了過去。

  「看!是定君。你們可能不知道。她是賓館老闆的老婆。」

  進藤用手托起那女人的臉,那張面孔痛苦得扭曲著,由於死亡時間不長,感覺活生生的,這反倒讓人害怕。

  三郎一看到那女人的臉,就呆立在那兒,像被人澆了一頭涼水一樣。這張面孔就是他到達稻山賓館那天,在幽暗的走廊鏡中所看到的那張女人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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