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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老太婆說話的聲音簡直和鳥叫差不多。莫名其妙,我根本沒想進去。不過,她越是說不能進去,我還偏要進去看看。

  可是現在不能進去,我得先去拿被褥,就沒去搭理她,一個人「噔、噔、嶝」爬上樓梯,來到岩淵所指的第二個房間,從壁櫥拿了兩床被子就下樓了。車夫和我兩個人忙活著把燈移到蜘蛛屋隔壁的一個房間,又把受傷的岩淵抬過去,安頓他躺了下來。此時,剛才那個老太婆緊追我而來。看到我們在細心地照料她的兒子甚三,才打消了疑慮,詫異地問我:

  「咦,你原來不是甚三的敵人呀!」

  這個老太婆真是年老昏花,怪不得甚三出門的時候,還要把她鎖在家裡。

  「甚三先生難道有敵人嗎?」

  我想說不定會從這個糊塗的老太婆嘴裡打聽到什麼,於是故意套她的話。她還果然上當了,對我說:

  「甚三告訴我,到這裡來的都是敵人,不能放進來。除了關在黑屋子裡的人之外,誰進來都不行。」

  老太婆說的黑屋子,肯定就是從那個小門進去的一個房間,可那裡到底關了什麼人呢?

  「你說關著人,是誰呀?」

  要是甚三聽到我這樣套老太婆,肯定會讓老太婆閉口。然而幸好此時的他好像是因為終於平安到家,睡得正香。看他的臉燒得紅紅的,像是發燒了。

  老太婆也真夠糊塗,居然像小孩一樣天真地給我講起來:

  「關的人是醫學士帶來的,一般都是在半夜裡用蒙著篷子的車拉過來。」

  噢,原來是這麼回事。路上甚三提到他家裡有醫生,難道指的就是老太婆說的醫學士?我趕緊又問:

  「帶來的人是男還是女呀?」

  「只有一個女的,長得還挺漂亮呢。不過醫學士剛帶她來時,她臉色難看,和死人差不多。」

  這個老太婆的話雖不能全信,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她說的美女,或許指的就是秋子,要不然就是最近下落不明的三浦榮子。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呢?」

  「老早以前的事了,後來來的就全是男的。去年和今年,只要有帶篷的人力車來,拉的肯定都是小男孩。」

  把男孩關到那個屋子裡,到底要幹什麼呢?我正要接著問下去,卻聽見頭頂上傳來沉悶的腳步聲。我確認了一下,發出聲音的位置正好就是那間黑屋子。那麼看來裡頭果然關著東西,現在正在屋裡走動。令人費解的是,伴著腳步聲還有「嘩啦,嘩啦」金屬碰撞的聲音。後來我才知道那是鐵鎖鏈的聲音,但當時我猜不到那是鎖鏈,更加疑惑了。

  「老婆婆,這是什麼東西發出的聲音呀?」

  我指著天花板隨口問道。老太婆一聽這話,臉色刷地就變了。

  「咦,你原來不知道啊。那你就是甚三的敵人,肯定是他的敵人。糟糕,家裡的事情你什麼都不知道,我卻馬虎大意,把你當成了甚三的朋友,我再也不說了。」

  說完,一下就閉嘴不吱聲,像啞巴了一樣。老太婆雖然有時犯糊塗,但畢竟是壞蛋的媽,關鍵時候還挺警覺的。

  沒辦法,我問不下去,只好低頭看看睡著的甚三。他好像燒得很厲害,已經開始胡言亂語了。這樣下去情況不妙。可我又不知道那個醫學士住在哪裡,什麼時候到這裡來,於是就打算到附近鎮上請個醫生來看看。幸好車夫還沒走,就決定接著坐他的車去找醫生。

  坐車出了蜘蛛屋的大門,向外走了一段路,迎面走來一個身穿黑色西服、40多歲的紳士,腋下夾著個皮包,模樣像個醫生。於是我就問:

  「這位先生是醫學士嗎?」

  聽到我的問話,對方一愣神,馬上停下來詫異地打量我。

  「我就是,請問您是哪位?」

  他反問我。於是我就編造了一個假名字,簡要向他講了一下火車顛覆和甚三受傷的情況。

  「你看,其實我現在正要去鎮上找醫生,你來了我就放心了。請您上車,趕快過去吧。」

  我從車上下來,請他坐車。紳士前腳剛踏上車,忽然想起什麼,回頭問我:

  「剛才你叫我醫學士,你是怎麼知道的?」

  說著,又上上下下打量我。這傢伙肯定不是個正經的醫生,要是出名的醫生,誰還會問這個,只有那些幹壞事的人才會對別人的話語這麼疑神疑鬼。

  「噢,那戶人家裡頭有個奇怪的老太婆,是她跟我說醫學士快要來了。」

  我搪塞了一句,他這才放心。

  「原來如此。那麼以後的事就由我來照顧,你請回吧。給你添了這麼多麻煩,實在抱歉,一定另找機會向您致謝。」

  說完,也不問我住在哪裡,驅車直奔養蟲園而去。

  第二十三章 隱蔽的黑屋子

  當然我只是假裝要走,並沒有真的離去,而是乘著夜色,悄悄跟在人力車後面,再次返回了養蟲園。

  進大門統到屋後,我趴在破拉門的縫隙上往裡看。由於剛才那盞油燈已端到了隔壁岩淵躺著的房間,所以裡頭一團漆黑。岩淵的那個房間隔扇關得也不嚴實,透過細縫露出一絲光線。我側起耳朵細聽,隔扇那邊有兩個人在嘰嘰咕咕說著什麼。

  我壯了壯膽,脫下鞋拿在手中,躡手躡腳來到隔扇跟前,把眼湊在門縫上往裡偷眼一瞧,果然如我所料,在甚三的枕頭邊上,醫學士正和滿臉皺紋的老太婆談得起勁。

  「傷得可不輕呀。多虧了那個不知哪裡的傢伙幫著送過來,要不然恐怕我們又要在松樹底下挖坑埋人了。」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甚三真是吃苦頭了,你不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老太婆皺起眉頭,責怪醫學士。這兩個人的談話內容是多可怕啊。聽口氣他們好像已經在松樹底下埋過好幾個人了。我往裡看,昏暗的燈光映著老太婆的側臉,恐怖得簡直就像我在舊時的繡像小說中看到過的鬼婆。

  我頓時嚇得一激靈,像是被人往背上潑了盆冷水。可現在不是膽怯的時候,我挺一挺腰板,繼續偷聽兩人的對話。這回是醫學士的聲音:

  「現在正是關鍵的時候,甚三卻受了重傷。他不是去找那個女人打聽秘密了嗎,也不知道情況怎麼樣。他傷成這樣,我們也問不出來。老婆婆,關於那個女人,甚三給你講什麼了嗎?」

  醫學士所指的「那個女人」肯定指的就是秋子。啊,這裡又冒出一個她的敵人。沒想到這裡是個惡人的巢穴,他們聚在一起謀劃詭計糾纏秋子。幸好有這次火車事故,終於讓我找到了敵人的老窩,既然如此,就絕不能兩手空空地回去。

  老太婆好像沒聽明白醫學士的話,稀裡糊塗地問:

  「你說的女人是誰呀,我怎麼想不起來呢?」

  醫學士不耐煩地說:

  「你可真是老糊塗了。當年你比你女兒腦子還好使,現在還不如夏子的十分之一。」

  我又猜中了,肥田夏子果真是老太婆的女兒。但越在意料之中,事情也越來越可怕。

  「我上了年紀,腦子不中用,你別欺負我,快告訴我那個女人到底是誰呀。」

  「真夠嗆啊。看來你是忘得一乾二淨了。好吧,你仔細想想,3年前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有輛蒙著篷子的人力車到你家來,拉車的人可不是一般的車夫。」

  「噢,這回我想起來了。什麼車夫,就是你呀。那天你穿著半纏①,打扮怪怪的。」

  ①比較短小沒有翻領的日本式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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